兴许她认识它,但对这座房子来说她则早已经面目全非,她不过就是个私藏着记忆的陌生人。
“……胭脂。”
谢伯卿看着眼前的身影刹那间变成一具失了鲜活没了魂魄的躯体,直愣愣干巴巴地转过身往回走。
“别叫我。”
“别跟我说话。”
从前胭脂来这里看看,是因为年纪小,老是心存念想。
想说不定都是她做的一场梦,醒来就会好了。
但是偷偷来这,胭脂从来都是躲在远处旁观的。
不敢进去,不敢敲门,防的就是让她当头一棒的情景,就怕门后突然有人开门,陡然出现一张与记忆中不一样的脸,问她是谁。
不想谢伯卿今日的所作所为,竟叫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陌生从未见过的门房一开口就能颠覆了她自我编制的幻想。
失去勇气后的胭脂一刻也不敢在昔日的家门前多待,她甚至更怕门房再追问下去,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其实也这么想问问。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往,所有的经历就似镜花水月,如梦如幻,分不清一个叫胭脂的人的存在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到底有没有父母有没有过亲人,她为什么会回不去她自己的家。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归。
她比被遗弃在老旧宅院,倚墙而靠等待一场久违大雨的芭蕉还要可怜。
“别再跟着我了!”
听见地上水花被踩得溅开的声响,胭脂对着身后的老人痛苦地怒吼。
在触及谢伯卿悲悯哀痛的眼神中,她隐忍地捏紧双手,压低嗓门愤恨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你是故意来揭穿我身份的?你想以此证明什么?”
“我年岁已高,是个老糊涂,带你来着只是为了查验你到底是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并没有其他恶意,你不要动怒。”比起胭脂的情绪激动,谢伯卿就如历经风霜的朽木,依然庄严稳重。
他其实早就有打算找胭脂化解心结,只是碍于她一直待在内院,又生了病才拖到今日。
谢伯卿道:“当年带你来家里的道人混迹茫茫人海,早已不知所踪,他说你是他从人牙子那买来的弃儿,家中贫困已生不起炊烟,那户人家要发卖你,道人见你伶俐乖巧便将你留下了。我当时意志颓靡,又患了疾,不曾仔细推敲查验你的来路。”
“你那时才五岁,我想你应当记得许多事,我教灵官跟小犊郎读书识字时你也在旁,灵官不知事书读得七零八落,你却忽然纠正了他一句,哪句错了。我想寻常农户出身的女儿,断然是提不出来的,连字都认不出,遑论指出对错。”
“是因为你自身就有基础,有人自小为你启蒙,精心教导你才学,你才能这般熟记于心的脱口而出拗口的字句。但我那时糊涂,自视甚高,气恼灵官的傻症久不见好,将你的反常自我糊弄过去,认为你是有些天赋在里面。现在想来,我若早些察觉出你的身世,就不会再有后面你陷害灵官的事。”
胭脂痴痴笑起来,但只是肩头颤动,居然没有用发出一点声。
最后张嘴,嗓音已经变得疲累沙哑了,“你现在察觉也不晚,反正你们家灵官他运气好,次次命不该绝……”
谢伯卿神情不如刚才温和,他十分凝重地喊了她一声,就跟听见小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一样,严厉地道:“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也不知他到底哪来这般好运气,但凡当年我阿父阿母有这份福气,也不会被你们谢家连累到家破人亡。你儿子谢怀拙他无能,明知是陷阱还要携群臣进宫救人,结果害死我爹!他自己愚忠就够了,却为了博一个好名声拉上无辜之人……”
“身为臣子,本就有匡扶江山社稷维护正统的义务,怀拙与你父亲都是贤臣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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