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任城王殿下,不想却换成了世叔?”
“崔尚书与魏少卿便是前车之鉴,任城王焉敢重蹈复辄,万一再落个有去无回,岂不笑掉天下的人大牙?是以你早该料到才对……”
李韶放下茶盏,悠然一叹,“就是可惜,任我百般苦求,终是未能说动元澄,将怀德与承宏带来……”
“无非就是怕我拒不受抚,欲效防高肇,以父亲与大兄要挟予我!是以元澄怎会轻易松口?”
李承志轻叹一声,话锋又一转,“就是不知,元澄去了何处?”
“自称是要坐镇关中,尽快调运粮草予北地、六镇,以助元怿安置降军、逆民……而如今北地五州、六镇正值关键之时,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想来元澄所言非虚……”
乍一听,好似是这样的道理。
虽因高肇之故,其下叛将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无奈归降。
但叛卒、流民却不然。
既然敢造饭,定是将性命都豁出去了,已没什么好怕的。所求者无非也就是有口饭吃,有条活路。若是连这一点都满足不了,那再反一次又有何惧?
是以要慎之又慎。
但反过来再看,又何需用到元澄?
元怿虽久居中央,未历地州,自然没什么抚民的经验。但奚康生、邢峦、崔延伯皆为当世良臣,自然知道恩威并重,双管齐下的道理。
且只是调运粮草这等小事,无论其中的哪一位都绰绰有余,何需元澄这位首辅事事躬亲?
李承志总觉得有些蹊跷,甚至怀疑元澄已然为使,去了柔然或是吐谷浑,或是南梁。
心中猜疑,他又怅然一叹:“这高肇也太无能了些:据五州六镇,拥大军十数万,子民数百万,粮草充足,兵甲无数。正该是蹈厉奋发,勇猛精进之时,却是说降就降?
而这也就罢了,最令我百思不解其解:朝廷名为招抚,实则强令,且苛之又苛,近乎不留退路。为何高氏以下之叛将竟甘之如饴,能尽皆应允?
想想也真是可笑:以前至少是实爵,且不为封疆大吏,就为领兵大将。而如今却沦为笼中之鸟,混吃等死之辈。且稍有错差,就会被朝廷兴师问罪,秋后算帐。既如此,当初何必随高肇起兵?”
李韶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瞪着眼睛问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就不知?”
“世叔这话问的奇怪,侄偏居西海,耳目闭塞,又能从何处得知?”
“一切皆因你而起,与你偏居西海有何干系?”
李韶“唏溜”一声,似是品味着茶香,还吧嗒了几下嘴。而后才放下茶盏,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承志:
“你又可知,举高植与长孙道十五万大军,苦战半年,都未予罗鉴分出个高下。最后还是高肇突发奇想,以激将之法逼的罗鉴西进……
而你倒好,就只以万余兵力,予旬内就大破罗鉴近十万大军。且大碛、比干城紧邻沃野,也就几日便有无数罗鉴麾下溃兵逃至六镇。又不消半月,西海火炮之威名就传遍了六镇,更传遍了五州……
火炮一响,但凡碎石、铁屑所过之处,几乎人马不留,寸草不剩。而只需十数炮,偌大的山头就能被夷为平地。而雄城再坚,已如何与山比肩?
如此,焉能不使高肇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而与罗鉴对峙半年,未建寸功的高植、长孙道等人,又会如何做想?他更知你已与他誓不两立,绝无转圜的余地,是以才降的这般快……是以并非高肇与麾下叛将无能,而是你李承志太强之故……正因高肇有自知之明,所以才能当机立断,断尾求生……”
稍一顿,李韶又叹道:“如今想来,太后与陛下也应是得讯了。若是易地而处,连高肇都是因你之故而归降,而并非敌不过朝廷,更非慑于朝廷之威,可见西海之强?即如此,元澄明知你恨他咬牙切齿,来日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是以又岂会自投罗网?”
“也难保不会是朝廷的缓兵之计,也更有可能是为师出有名,从而先礼后兵?”
李承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是不知,朝廷兵从何来?”
“兵倒是有:如今奚康生麾下雄兵十万,且高氏降附,予北镇与五州的降兵之中,至少还可再编强兵十万。但有罗鉴与元鸷为前车之鉴,太后与诸公如今也应清楚:如果只靠兵多就妄想将你平定,无异有些想当然了……”
李韶拧着眉头,“故而我以为:朝廷此次封赐,不一定就是缓兵之计,而是出于无奈,不得不如此!”
“若真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太后再是愚昧,元澄等人再是短视,也绝然不会出此下策……”
李承志沉吟道,“以往种种,犹然历历在目,太后与元澄等人惯会使诈,最是喜好卸磨杀驴。是以小侄尚有自知之明:信谁,都不如信自己。是以这封赏再厚,我也不会受的。”
“如此一来,岂不可惜!”
李韶点了点案边的圣旨,“封为凉王,割据凉州,凡金城以西,皆为凉土……自魏将以来,何人有此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