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是站在御车二楼说的这番话,但毕竟无遮无拦,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圣驾一行,不少人都忍不住三三两两讨论起来。
高务实这些年来的功劳确实是大,这一点倒是没人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强行去否认。而且中国自古以来的习惯,夸人的时候往往都很夸张,最著名的大概就是谢灵运那句。
所以,皇帝用来夸高务实,看似惊人,其实这也好,也罢,乃至都不必太过当真,因为它们都不过是表达皇帝的某种心情,而非确指。
不过,却也不能小看了这句话,因为这句话真正的关键不是高务实的功劳具体有多大、占万历朝功业有几分,而是在于皇帝说这句话的心情——换句话说,皇帝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又为何要当众大声说出。
总而言之就是:皇帝为何要这样当众夸赞高务实的功劳?
要知道,此次圣驾南下至今,马上就要祭孔,接着便要封禅,最后还要去南京拜谒孝陵。这次出行可不是游山玩水,是有明确且重要的政治意涵在内的。此时忽然大夸高务实,很难说皇上没有什么政治动机。
皇帝是御极天下三十载的壮年天子,一言一行绝不会无的放矢,而随行官员大多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绝不会天真的认为皇帝只是兴致上来随口夸夸。
高务实这些年功全文武,如今已经是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实权可谓加无可加,甚至连加衔都给到了太傅,再往上就只有那个一般不会给活人的太师了。考虑到高务实功劳虽大,可年龄毕竟还不到四十岁呢,这太师现在可真不能随便给,要不然下一步……
于是众官很快得出结论:恐怕能让皇上这般亲自造势,只能是打算要给元辅晋爵了。元辅当初直接跳过伯爵,上来就是一个南宁候。现在从皇上的举止来看,在这次南下途中某处,应该就要册封元辅为国公了。
中立派的官员对此比较淡定,虽说国公作为大明朝人臣的最高,朝廷除、两系之外,其余都给得十分谨慎。确切的说,、之后,就只有英宗朱祁镇封中立有军功的石亨为忠国公;宪宗时封朱永为保国公。
不过中立派不介意这些,因为在他们看来,高务实的功劳比石亨、朱永高了不知多少,甚至就算比起开国、靖难两系国公之中的多数人也毫不逊色。非要说的话,恐怕只有中山王徐达够和高务实的功业一争长短。只不过他们一个是打江山时期的功臣,一个是守江山时期的功臣,这种比较最难,还不如不要比了。
不管怎么说,中立派官员对于皇帝释放的这个政治信号采取默认态度——你不说要封,我也不会劝;你说了要封,我也不会谏。
心学派的官员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不说如丧考妣吧,至少也是个垂头丧气。
在他们看来,高务实如今的地位本就已经深固不摇了。自从沈阁老南下备巡,赵阁老根本不敢与高元辅争锋,被京中戏称为。再加上一个早就被看做是高元辅应声虫的周阁老,如今的内阁根本就是高元辅的一言堂。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高元辅还再次晋爵为国公,那可真是位极人臣,官、勋两巅峰啊!想到这里,几乎所有心学派出身的官员都暗自追悔:早知道当年拼死也要拦住高务实文官封侯这件事,毕竟获封武臣爵位便不能干预中枢政务。就像王文成公那样,一旦获封了新建伯,就绝了进入中枢理政的机会,于数年后病逝。
另外两位文官封爵的王骥、王越,前者即便参加了夺门之变,也只做到兵部尚书,后者更是死在甘州任上。总之这文官封爵的
都没能进入中枢,以至于似乎成了某种。
这下倒好,因为当初没有拦住皇上,使得高务实以文官封爵还能继续在内阁辅政,后来经过一些事情,干脆做到了首辅。如今更妙了,侯爷还不够他当的,皇上还要给他个国公爷耍耍!
这叫什么事!这么下去,全天下官员都要跑到实学派一边去了!
哼,什么实学派,不就是打着富国强兵的幌子,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去么?瞧瞧现如今各地的考课都是些什么条目:某地开荒多少亩,复录逃民、流民多少人入册,本年纳税多少两;又或者某地新开工场几处、矿场几处,新来商人几许,本年纳税多少两……
最坏的是,自去年起,高务实居然以首辅和地官之尊强推了一个名叫的制度,为天下官员按照考课结果发放这种。
似这般公然收买天下官员的举动,高务实居然好意思说这是因为。简直无耻,无耻之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只可惜,皇上被高务实蒙蔽太深,即便心学派官员整出个来弹劾,皇上也不为所动,不仅亲自朱批反驳了好些人,到后来甚至直接留中不发,反而立刻将这一制度推广下去。
心学派给高务实罗织了什么之罪?分别是:贪财好货,与民争利,操守不端,急功近利,违背古训,轻忽教化,变法乱常,结交商贾,粗暴施政,图名务虚。总而言之是坏透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之人,现在居然还要封国公了,真是世风日下,让心学派一干官员痛心疾首,一个个恨不得天诛国贼……什么,他有大功?那是伪装,是大女干似忠!
不过这些人也就这样了,还天诛国贼呢,圣驾随行的禁卫军都是高务实建立的,他们拿什么诛?口诛笔伐?早就被证明了屁用不顶啊!
与心学派官员痛心疾首作对照的,自然是实学派官员的弹冠相庆了。礼部左侍郎方从哲更是突然成了香饽饽,许多官员都打着各种旗号跑来他这里打探消息。吏部右侍郎叶向高也不遑多让,同样差点被人,都是借故前来问问有无内幕消息,元辅是否真的要获封国公了的。
不仅他俩,甚至与人事任免几乎毫无关系的工部左侍郎李廷机,也因为是高务实的之一而备受瞩目。有人来问消息,有人来拉关系,总之也是见人见得不堪其扰,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因为要一直保持微笑而变得僵硬了。
好在曲阜毕竟不远,随着圣驾抵达曲阜,终于把他们解救了出来。这下子,轮到刚刚界迎圣驾的曲阜县令忙得脚不点地。他在拜见圣驾之后,要带着圣驾抵达曲阜县城,然后赶紧跑到衍圣公府等着再次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