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通明皱了下眉,还是继续道:“还有,皇上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对皇上只有恩情。”
鸩安予讥诮的唇角一僵,微微敛了敛。
“你也救过我性命。”隔了一会儿,路通明又道。
鸩安予唇角轻轻放下,复又上扬,眉眼轻轻一挑:“哦?是吗?”
路通明这么弱小,自己救他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鸩安予却觉得今日阳光明媚,心情甚好。
他在狄夷附近搭了个草棚,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期间路通明因为天罚受伤,他便把人扛了回来照顾一番,时间悄然而走,每日虽然有口角之争,但却惬意得紧。
但很快,这平静的日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打破。
西锤大旱,旱地连绵千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西走去,等到鸩安予自己神智恢复的时候,人已经离他和路通明平时居住的草庐数十里。
鸩安予惶然回头,只见那暗影一人背着包袱,正远远地跟着他,脸上隐隐透着担忧。
自修炼第二像传承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再了解不过。此时自己这番异举,很可能是那恐怖的秘境正在卷土重来。
他是得了异类的传承,可以活很久很久,可路通明却不一样,这人只是一个身手比普通人好一点的人类,在天行藏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随时都有被碾死的可能,可偏生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任凭他怎么驱赶也并不离开,非要继续跟在自己的后面,然后趁着他昏睡的时候,一步一步背着自己逃离天行藏的魔咒。
明明是螳臂当车,效果杯水车薪,那人却锲而不舍,不停地带着自己在这片荒漠中挣扎,如此循环往复着。
他第一次发现,他和路通明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很远。
他曾称解臻为怪物,其实自己对于路通明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异类?
他可以活很久,即便被天行藏同化也能活很久很久,可路通明……他又能在这世间存在多久?
狄夷草棚的日子仿佛只是假象,当眼前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他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世界,茫然地看着背着自己的路通明。
幸运的是,他们此行又遇到了林辰疏。林辰疏此人虽然对付他的手段十分让人可恨,但在解臻的事情上却十分勇武,他一人牵制住了第三像的怪物,给了他和剑尘雪足够多的时间布阵,终于引下天罚,将这片死灰复燃的诡异秘境彻底在西锤摧毁,永无再翻身的机会。
大战胜利后的那一晚,他替解臻、林辰疏包扎完伤口,又看着外面连绵的细雨,终于还是决定起身离开。
他和路通明,与解臻和陈殊,本就是不一样的。
解臻是先天神魂降世,陈殊身负异能,这两人原本同生共源。可路通明却不是……他是一个凡人,已经过了修炼的最好年龄,注定永远无法达到和他生命对等的长度。
人会老去,但他不会。
路通明会死去,但他不会。
“永远”两个字是可怕的字眼,他不敢给路通明做过什么保证,像他那样的凡人,或许寻找到一个能够安稳陪伴他一生的人,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才是大部分人过的好生活。
鸩安予边行边想,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自己的身后,没有看到熟悉的暗影,不禁怅然若失。
——也是,当年如果不是他故意时不时地停下脚步,以路通明的能力,又怎么可能会追得上他?
现在他没有留给路通明追上来的机会,那个暗影恐怕再也无法追上他了。
可他心里又很难受。
鸩安予一路走走停停,从西锤重新来到了京城,一个人悄悄地潜入了廷尉的大牢。
牢内,有一个女子正躺在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看着大牢牢顶。
“霓裳儿。”见到这女子,鸩安予一步闪现在牢内,挑着眉道。
“……是你?”千面霓裳一见来人,立刻咕噜噜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看牢房内,又看看牢房外。
“我要做人脸面具。”凡人的牢房怎么可能困得住他,鸩安予任凭对方打量,直接开口道。
“大财主,你不是之前刚从我这里买过三张?”千面霓裳道。
“过时了。”以前的面具给了荆楚一张,秦霜寒的用掉一张,怂恿皇帝的宫人的用掉一张,且那张还被林辰疏见到过,肯定不能再用了。
“哦……”千面霓裳闻言点了点头,有些为难道,“大财主要从我这里买面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现在还有五六年的牢狱要坐,牢房里没材料,可能要劳烦大财主等一等了。”
“我可以把你从这里捞出去。”鸩安予道,“不过有个附加条件。”
廷尉大牢是出了名的插翅难逃,千面霓裳还从未有一个江湖中人能够从里面逃脱的,此时闻言眼睛亮了亮:“什么条件?”
“你千面霓裳有生之年都必须为我荼毒生提供新面具,年轻的,年长的,年迈的我都要一批。”鸩安予道,“这你能做得到吗?”
千面霓裳眼睛滴溜溜一转,心中快速计算利弊,随后笑道:“这不就是为鸩大人提供新身份嘛……没问题!只要鸩大人用得到,我千面霓裳保证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