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道士的流派千奇百怪。这小狐妖懵懵懂懂的,察觉不了黄符的后劲,对异常感受视而不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是他当时能多问几句的话……
正屏息静气时,忽然听见她娇娇细细的嗓音响起:“道长,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桓行素怔了一下:“为什么这样问?”
“我总觉得你心情不好。”俞鹿鼓腮,有点儿气怯:“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见半人半妖的样子,觉得这样很奇怪,很丑?”
听她说这样说自己,桓行素蹙眉,肃然道:“绝无此事。”
见她愣住了,桓行素缓了下神色,温和地说:“不要胡思乱想、妄自菲薄。你这个模样也很好。”
少年一双眼,在平日里总泛着冷碧色。此刻在暗光下,却仿佛盈了一泓温润皎洁、令人心神摇曳的光。
俞鹿的两只狐耳莫名有些发痒,抖了抖,软声支吾了一句:“唔,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母妃和狐族的姐姐都教她要尽快收束野性,尤其不可在仙族、凡人的面前露出原形。皆因妖怪多为走兽所化,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半妖半人的模样更是怪谲。仙族见了会轻蔑,凡人见了会惊惧厌恶,乃至对他们喊打喊杀。
但其实,妖怪在特别疲惫、或是情绪激动,又或是特别放松的时候,都有可能蹦出原形的部分特征。
之前,俞鹿喝醉了酒,窝在树上睡觉时,便是因为睡得太舒服了,才露出了狐尾巴。
虽说她此时是因为妖力淆乱,才控制不住自己,不得不维持半人半狐的模样。但是,如果有得选择,露出一点妖怪特征,就相比释放天性,会让她更自在。
桓行素是第一个说她这个样子“也很好”的凡人。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有眼光!
俞鹿内心一扫阴霾,美滋滋地心想。
桓行素不知她又在想入非非,拐到“馋他身子”这件事上了,依然在说正事:“没有什么大碍。应该是那张黄符令你的妖力产生了波动。虽然能提早化人,但是这人形不能稳定,甚至会出现像如今这样,化人后无法自控外观的情况。”桓行素收回了手,目光在她的狐耳上停了停,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一段时日后,就能恢复正常。”
俞鹿点头。
忽然冒出了一个有些窃喜的念头——本来,看桓行素的意思,他是打算在她恢复人形后就送走她的。现在因那张黄符,她又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多他一段时间,岂不是又一次因祸得福了?
二人说完正事,才记起了吃饭的问题。
桓行素将带回来的油纸袋放到了桌子上,笑了笑:“你的鸡腿。”
俞鹿早就饿了,闻到鸡腿味,双眼乍然放光。
正欲跳下地,可她低头,迟疑了下,又将腿缩了回去。不等她开口,桓行素已走了过来,没说什么,将一双干净的鞋子放到了她的跟前,似是早已洞察到她的尴尬。
俞鹿心里一动。
桓行素甚少在言语上嘘寒问暖,但是,连日以来,她越发能感觉到他的细心。
她道谢后,穿上鞋子,来到桌旁,高兴地撕开了油纸袋。三两下风卷残云吃饱后,俞鹿抬头,才发现桓行素进出了几回,将他平时要用的书、笔墨都搬了出去。擦了擦嘴,疑惑地问:“道长?你在做什么?”
桓行素对她微一点头,沉稳地说:“从今夜开始,你就在这个房间休息。我去旁边的屋子睡。”
“为什么?我可以变回狐狸和你一起睡的呀。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桓行素看着她,态度温和,但似乎没有改变心意之象:“这是两码事。从前你是迫不得已,只能以狐形见人。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人形,便不要胡闹了。”
俞鹿不干了,噔噔噔地跑到了他的面前,缠住了他的臂弯,紧贴上来,可怜巴巴地说:“可是,今天晚上可能还会下雨的呀。你不在,我要是害怕的话,该怎么办?”
桓行素的呼吸微定了下。
在她还是狐狸形态的时候,甚至还钻进过他的外衣里,盘成一团,贴着他的心口睡觉。比现在的姿态要亲密多了。但狐形时他不会多想。换作一个少女靠上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到了她在打雷时哭着躲进衣柜的样子,桓行素有了一点儿心软。不过,有些事情是底线,绝不可触犯,便耐心安抚她:“若是真的下起了大雨,我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今夜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买衣裳。”
说完,就不理会俞鹿哀怨的表情,给她关上了门,抽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