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句之间,竟是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窘迫之情。
江央坚赞爽朗笑道:“特使多虑了。只初来古格带的那几车珠宝,已够我军整整吃上半年的羊肉了。大明如此看重我国,又何必为没有礼物而感到窘迫呢。贵国古人曾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象泉人难道就没有这样的胸怀?”
他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一番言谈犹如清风徐来,使人心旷神怡。
景唐低眉浅笑道:“原是微臣小气了,赞普大度,不与我们计较便是了。”
江央坚赞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不必拘礼。自从湖边营地一聚,我便觉得与你投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肯听我讲那些黑沙漠里的传说的汉人。”
“赞普曾与旁人说起过这件事?”
“有过几次。第一次是我在乌斯藏遇见了一位汉人使臣,
第二次是在嘉兴关外与几个士兵讲起过……”
江央坚赞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当时我的确应该亮明身份再与他们交谈的,这样嘉兴关也不至于会像那样……
景唐心里那早已埋葬的东西,依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江央坚赞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忙道:“是我不该重提旧事。”
景唐摇了摇头,道:“无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重提也无妨。至于其中的缘由,都是命中注定,赞普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看到他眼里的光芒,江央坚赞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起身自一旁取过一只匣子,伸手递给景唐。
“这是什么?”
江央坚赞唇角的笑意没有褪去,道:“这是迄今为止送到西宁卫的令牌和兵符,我想,还是交给你保管比较好。”
景唐心中微动,原本尽力隐藏的情绪如今在这样赤城的人面前拿出来,竟看起来有些不堪。明帝心中的猜忌,和他自己心中并不坚定的心智,在江央坚赞的面前显得如此狭小。
他们自诩大国的气度,却被旁人不经意间杀的丝毫不剩。>>
他无奈,只得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贵国相助之恩,乃雪中送炭之情义,我大明后世永不能忘。”
江央坚赞收了笑意,神情肃然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我助大明,也是在救我自己。既然同仇敌忾,我们自是互助的兄弟,又何必言谢呢。”
景唐闻言许久,点了点头。
手中的木盒,自有千金重。里面装的,不仅仅是数十块大小不一的令牌,更是百年千年也难得的真正的盟友之情。
至尚阳七年七月三十日,青海大部分地区已完全接受招安。偌大的沙盘地图上,如今已遍布象泉军的蓝色鹰旗。可是阴山之南,仍然有大片地区依然归颉莫叛军的统治之下。
根据了解,海月才知道这片地区原本属于当地蒙古盟旗部落。他们多年反抗大明的统治,又在颉莫事变之后加入了颉莫军。而听闻这位蒙古盟旗的首领,是一位性情古怪的首领。虽然他早在四年前就宣布自己的部落正式加入了颉莫叛军,他却几乎从未派兵出击过任何地区。只固守在原本的领土上。
面对这位心思怪诞的首领,显然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
江央坚赞一改往日的笑脸,颇有些认真地道:“海月,这次行动不同与往日。从前你带着云顿铁骑,纵横西洲甚至更远的地方也并不困难。可是蒙古人比我们还要更擅长马上作战,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尽量不要与他们硬碰硬。这样只会两败俱伤。”
海月点了点头,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搞清楚他们的首领的用意。如果能不动一兵一卒,固然是最好的结局。”
江央坚赞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虑却始终没有消散。
“海月,阴山之南和黑沙漠只不过一条河相隔。”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海月,没有丝毫波动。许久,他才开口道:
“海月,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进黑沙漠。”
海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从前每当他和景唐提起“黑沙漠”时,她从未放在心上,以为那只是老百姓给易发黑沙暴的沙漠起的名字。可是今日的江央坚赞显然并没有和她开玩笑。
“黑沙漠…那是什么地方?”
“海月,等你平安回来,我会一字一句地讲给你听,不会有一丝保留。可是如果你在山阴见到,或者听到任何关于黑沙漠的事情,千万不要理会,更不要进黑沙漠。答应我,好吗?”
海月认真地点了点头。良久,江央坚赞才将令牌交到她手上。
“仔细挑选你要带走的兵马,记得一定要带上你的长|枪军,一定用得上的。”
海月噗嗤一声笑了,道:“长|枪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不带他们我能带谁呢?难道,你肯把你的黄金甲都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