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月第二次以武将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她跟在荀彻身后,身着大明帝御赐的武服,腰背挺直走进大殿之中。尽管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可依旧引得众朝臣纷纷侧目。
毕竟这百年以来,还从未听闻有哪个女子凭着不二功勋站在此处,与这些天之骄子一同沐浴皇恩。
等了许久,皇帝终于姗姗来迟。众臣依次序站好,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众卿平身。”
海月站在原地,抬眼偷偷瞧了几眼皇帝,又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朝臣,像是对一切都极为好奇。
顿了片刻,皇帝将手中的折子合上,笑道:“青海已全部收归我军,青海府也正在重建之中。可谓是这几个月来最好的消息啊。”
只见景太尉自人群中飘然而出,躬身道:“禀陛下,都说瑞雪兆丰年,眼见今年这外头的皑皑白雪,便知明年一定也是个好光景。”
皇帝笑着颌首道:“爱卿所言极是。今日便有另一件喜事要告知众爱卿。此番大明蒙受象泉大恩,朕欲与之修百年之好,奈何膝下无女,朕便想着从宗室女中择一位品貌端正之人,封为公主,前往象泉和亲。选了这么多日,还是齐王家的长女最合朕意啊。”
海月眼神黯然,自低下了头,心间不由地浮起一层酸涩。
齐王自人群中而出,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听他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梦奚能由陛下亲赐公主封号,实乃大幸。”
“孟鹤,朕知道西洲路遥,你们做父母的定也舍不得。不过朕定不会亏待与她。今日,便封浔阳郡主为襄国公主,从此便得享公主仪制。”
“谢主隆恩。”
皇帝又朝另一个方向道:“礼部,公主的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礼部尚书自人群中走出来,道:“一应仪制均按照公主出嫁的标准准备,又按照陛下的嘱咐将送往象泉的礼物全算在了里面。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公主的喜袍颇有些费神,不过最多到二月中旬便能全部备齐。”
海月听到这里,连呼吸也沉重了许多。荀彻站在她前面,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向她,只
见海月垂着头,全无晨时的精神气,不由地有些心疼。
不知怎的,海月偏想起了见到阿林的那一日,她身上那件大红色的喜袍。她从不羡慕旁人成亲时穿的有多华丽,可这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又忍不住酸涩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天命难违,江央坚赞又会不会为了她拂了大明帝的面子,亦或者,他会心甘情愿地接下这门婚事?
可她不在他身边,就不知他的答案。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生来是对自己全然自信的。即使是这世上最偏执狂傲的人,也总有不敢面对的人或事。
在那些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有的是别人看不见的阴霾。
“骠骑将军。”
只一言便将海月拉回了现实之中去。海月有些局促地走出队列,学着几位重臣的样子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听候皇帝的旨意。
阳光从背后敞开的大殿照射进来,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末将在。”清冽而简单的字眼,却足以使人纷纷侧目看她。
“襄国公主自幼长在京城,从未出过远门。你刚从西洲回来,对那里自然再熟悉不过了。朕便派你护送公主前往西洲如何?”
她的心陡然一沉,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她是想回到西洲去的,可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去。见她犹豫,荀彻刚想站出来替她说话,却不曾想景唐竟从一旁走了出来,跪到她身侧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爱卿但说无妨。”
“护送公主和亲虽然要紧,但陛下向来又最是体恤将士。骠骑将军归京不足一月,倘若又要远征塞外,恐怕有些不妥。想必陛下心中定有更合适的人选罢?”
“不瞒你说,这事还是贵妃今日向朕提议的。朕也考虑到骠骑将军刚刚与京中亲友团聚,所以才问问她的意思。”
海月心中微微一动,一股淡淡的梅香慢慢飘过来,却是一模一样的淡漠与疏离。
只见景太尉又站了出来,笑道:“犬子所想并不如陛下周全。骠骑将军虽在收复青海立下大功,但因临时授封在京中根基尚且不稳。若能再护送公主出塞和亲,便又是大功一件。想必骠骑将军也会同意的罢?”
景唐直起身子,似乎并不畏惧
自己的父亲。他沉声怒道:“太尉大人此言差矣。倘若收复青海还不算首屈一指的大功,微臣不知还有何等功勋能与之相匹。骠骑将军既无心朝堂,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又何必要在意是否在京中站稳脚跟?”
朝堂之中众臣见这父子二人对峙的局面,便有些窃窃私语不断响起。海月微微侧脸,以极小的动作向景唐摇了摇头。
见她眼睛里带着许久不见的如水一般的温和,景唐的冲冠之怒瞬间便被浇灭。
她直起身子,沉声道:“禀陛下,末将愿意前往。”
皇帝的脸色缓了缓,道:“倘若爱卿实在不愿离京,朕也可另觅良将。”
她再一施礼道:“陛下无需费心寻觅他人,末将自信可以胜任。”
原本沁入心扉的温和,却瞬时变成冰霜刺痛了景唐。她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么远,她还是想回去。
“好。那便加封骠骑将军西洲询安使,待象泉有了回复便送公主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