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飞奔过来,韩伯齐一见她不禁就笑,急忙翻身下马,接住他飞扑而上的闺女。
“阿爹,你回来了啊!”
“怎不送信告诉我们呀?爹爹不去鲁国了吗?……”
父亲突然回家,韩菀又惊又喜心花怒放,搂着父亲胳膊撒娇,喋喋不休,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韩伯齐眼睛有些湿润,他勉力忍下了,“嗯,不去鲁国了。”
低头看,女儿白皙娇俏的粉嫩面庞,眉眼弯弯,黑白分明的杏眸点漆灵动,此时的韩菀,还未曾有饱经惊险风雨的内敛沉静,唇畔的也非那抹从容淡定得恰到好处的微笑。
一张灿漫娇俏的笑颜,眼神明媚无忧虑,映着早春的暖阳,仿佛整张脸会发亮。
十四岁,他心爱的女儿。
韩伯齐徐徐吐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微笑柔声:“阿爹回得急些,没写信,你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阿娘的话?……”
韩菀瘪了瘪嘴,拖长调子说:“……有啊,我有!真的啦……啊阿爹我长大了,你别摸我的头!”
气鼓鼓拨开父亲的手,韩伯齐轻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午后斜阳拉出长长的身影,父女俩手牵着手,往府邸大门行去。
主君回来了,沉寂了一冬的府邸因为男主人的回归热闹起来。
沿途不断有喜笑颜开的府卫仆妇问安,早有门房飞奔回禀,孙氏急忙趿上绣鞋迎了出去。
踏进正院,正好看见跨门槛立在台阶的孙氏。
孙氏刚哄了儿子午睡,一身淡紫色的居家裙袄,鬓边仅斜簪着一支白玉钗,都没顾得上梳妆打扮换身衣裳,只她笑着,欢喜暖意仿佛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韩伯齐定定看着妻子,良久,轻声:“我回来了。”
……
是的,他回来了。
与妻儿相聚数日,贪婪看着他们欢喜的笑脸,夜深,叮嘱妻子先歇,他折回前院书房。
孙氏有些担心,问他何事?
他这突然回来的。
韩伯齐笑,“无事。”
替她卸了钗环,将她按在床上盖上锦被,柔声说:“能有什么事?快睡吧,别担心。”
待妻子睡下,韩伯齐坐了一会,轻轻吹熄灯火,站起身,往前院行去。
早春中州的月光犹带几分雪色,霜影露浓,庭院静悄悄的。
韩伯齐沿着庑廊穿过仪门,自角门而入,落座在檀木大书案上,一灯如豆,他倚着凭几,静静盯着跳跃的灯火。
是的,无事了,他不会再让妻儿担心害怕,受尽颠沛流离和危及生命的苦楚。
上一辈子,韩伯齐遇害身亡后,一直跟在妻子儿女身边,看着她们孤苦伶仃饱经风雨和危险,到最后相投信国,才艰难挣出一条活路。
愤怒,愧疚,焦急,喜悦,最后静静无声守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妻儿和乐,一家融融,他不是不欢喜。只是起回忆旧年,他仍旧意难平,始终无法释怀。
曾经经历过的苦难无法抹去,苦难烙印上的伤疤会永远遗留下去,给她们带来无法磨灭的影响。
韩伯齐极遗憾,他很想弥补。
弥补他吃了大苦的女儿,还有那多年如一日伴着一盏孤灯,静静浅笑守着他灵位的妻子。
他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