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院子虽很大,但正屋离厢房还是不远的。所以,很快老太太就过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阮琴要起来迎接。陈嬷嬷扶了阮琴一把,但没真让她起,只是让她做出了个起身的动作来。
老太君走进来后,见她人要折腾起床,就忙说:“好孩子,快歇着吧,别折腾了。”说罢,老太君就往床边去坐在了床沿边,然后上下好好打量阮琴。
这不是老太君第一次见阮琴,五年前小郑氏闹的那一场,她当时就见过这个丫头。她和几年前比,瞧着没怎么变化,一如既往的羸弱病态。
甚至,如今这气色还不如从前呢。
想着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被她叔叔婶婶卖进那种地方去,如今可正是女人一生最好的年纪。就像香儿一样,寻个好儿郎,和自己夫婿过着温馨的小日子。
“你几岁了?”老太君问。
阮琴忙回说:“回老太君的话,我十九了。”
“十九岁,也不小了。”老太君说着,就抬手去抚了抚她耳边碎发,心疼说,“好孩子,从前你受苦了。如今既住在这儿,便什么都不必担心,好好将养着就是。”
阮琴打小缺少亲人的关爱,如今见赵家这老太太对她这般好,竟一时没有忍住,落了泪来。
老太君则拿了帕子来替她擦眼泪,依旧温和对她道:“咱们先赶紧把身子养好,等身子好了,我亲自出面,给你说一门好的亲事。”
说到这里,阮琴望了老人家一眼。
她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这身子怕是养不好了,若是聘给人家,指定也是害了人家,我不想这样。我虽说亲哥哥是将军,可我是个没脸的人,不想认回去,从而辱没了他一生的军功。得老太太您垂怜,只要能在这侯府里有个安生之所,我便就很知足了。”
老太太忽然板起脸严肃了起来:“你怎可自己看轻自己?是你叔婶卖的你,又不是你自甘堕落愿意去那种地方的。再说,如今你早已从良,是良家女了,谁敢说你!”
“你就是想的太多,这才身子一直病怏怏的不见好。你听我的,从今往后,你只管放宽了心去。心放宽了,心气儿顺了,人豁达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尹嬷嬷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老太君说的最是真话了,姑娘你可得听进去。”
“多谢老太君教诲。”阮琴虽然嘴上说是听进去了,其实心里是没听进去的。
她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的,何能当做没做过?去过青楼就是去过,又何能当没去过?
聘她回去做正妻……好人家的儿郎,如何肯要她?
就算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要了,又何能真正真心待她?左右哪里都不是个好去处的。
何况,她既见了二哥那样的英勇男儿,又何能瞧上别的人呢?
赵老太君握住她手,又说:“我们家孙辈有四个郎君,却只有一个姑娘。如今既你我有缘,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不知道你肯不肯?”
阮琴惊了下,茫然的望向老太君。
她本能想的是,若是她做了老太君孙女,是不是就不能再期盼着陪在二哥身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愿意,她非常不愿意!
但如今明显老太君是在恩泽自己,即便想拒绝,也得寻个正经理由才行。
阮琴想了想,忙说:“多谢您厚爱,只是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做您的孙女?我都不想辱没了我哥哥,又何敢辱没了您呢?您抬举我,原是我的福气,只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老太太知道她不是不想做她孙女,她只是怕做了她孙女后不能再肖想二郎罢了。原今儿也是来探一下她的底的,她想看看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今既然心中有数了,老太君便也说:“我早说了,你无需看轻自己。再说,我想收你做干孙女,不是瞧你可怜施舍你,是真心想留你在我身边。不过,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再好好想想。”又说,“我瞧你气色实在不太好,还是赶紧躺了歇下才是。我也就不打搅你了,若要什么,只管打发了你这些丫鬟去朝我要,但凡我有的,我都给你。”
说罢,老太君起身。
尹嬷嬷忙弯腰恭送老人家。
老太君没立即走,而是又叮嘱了尹嬷嬷几句:“姑娘年纪轻,很多事情未必看得懂。但你这是个老人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有些事是该懂的。你若真想为你家姑娘好,平时得时常劝着些,该引她去想些好的,开心的,而不是陪着她一起郁郁寡欢。”
尹嬷嬷忙说:“奴婢记下了。”
老太君走后,尹嬷嬷就和阮琴道:“认老太君做干祖母,做这侯府的小姐,这是多好的事啊,姑娘怎么不愿意?”
阮琴躺了回去,双目无神望着床顶,凄凉道:“我原以为是二哥可怜我,才接我入府来养病的,没想到,却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以为我会住去二哥那里,没想到,却住来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方才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么,不过就是怕我会去做二哥的妾,她先下手为强。”
尹嬷嬷沉沉叹息一声,劝着说:“姑娘!您听我一句劝吧。二爷若是心中有你,不必你说,凭他那性子,早费尽周折想法子接你进府来了。可他心里没你啊,他只是拿你当妹妹待。二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今尚还能和你客客气气和睦相处,若哪日他翻脸了,姑娘便是真的再见不到他了。”
阮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里很难过。
“为何二哥不喜欢我。”她仰面躺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从衣领滑进衣裳里,滴落在肌肤上,她麻木的说,“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他懂的诗词我都懂,我写的一手好字,我可以陪他下棋陪他抚琴,我除了没有一个完璧之身外,我又哪里比不上她?”
“我就不信,她不懂诗文,不懂史,更不懂军事兵法……只凭着张漂亮的脸,就真能和二哥走得长远。我不信……我不信!”
阮琴很小便被卖进青楼,那里的妈妈一直在各方面培养她。长到十三岁时,她诗词歌舞琴棋书画,皆样样精通,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