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晓听此,这才抬头,忙道:“战局不明,我怎可在后方躲清净?司令不如将我派去前线。”
无用之人如水上浮萍,任人摆布,她非郇州豪门,又非嫡系亲信,就职秘书处,除了打杂,旁人怎会放心将机密要事交待于她,长此以往,磨灭心性,何日才能重见天日?
她不惧刀枪伤身,只怕漫漫长夜,堕入那片血海,父兄凄惨的哭救、母亲心死的惨相,那些由她亲手血刃的无辜之人,零零总总,夜夜入梦,纠缠折磨。
她宁愿在战场上洒热血,也不想夜里无人,凄凄忧怨,了此残生。
轰轰烈烈的奉献,总好过如淤泥的蚯烂于地下。
而邓桓庭语气冷下,浇灭了她的热血激进,“临阵抗命,如此顽劣,何以再拖重任?”
孔静晓心下一凉,抿起唇,低下头,这是她犯下的错,在生与死中犹豫不决,欠下的债……
刚才还算温馨的气氛一时冷清下来,穿巷冷风越过墙头,与冷寂的气氛汇合,孔静晓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邓桓庭本不想理会,此事换作旁人,当即一颗枪子,以绝后患,何来此后这些惊险,他不能轻轻放过,这般不惜命的做派,他又能救得几回?
眼前人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邓桓庭却知这女人此刻心情低落得很,甚至有丝丝忧愁萦绕。
这段时日相处,冷脸的人时不时也有了笑脸,好不容易生出的人气,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扼杀。
碗中饭见了底,他思量再三,放下碗筷,将其往里推了推,曲肘搭在桌边,解释起来,“偷取城防图,讲究攻其不备,不可再三故技重施,亦有被敌方利用,引君入瓮之险,且秘书处事务繁杂,从早到晚,长官的行程安排,各部门所需协调、上报之事,皆要过你的手,你过目不忘的本领,自会有用武之地……”
顿了顿,话说于此,不知怎的,本想将人放在秘书处历练的想法,说着说着就发生了改变,邓桓庭竟莫名安抚起来,“勿要眼高手低,得我信任之人不多,你且先将事务熟悉起来……”
孔静晓早已抬头,专心致志的听他说话,她懂得并不多,一军主帅愿将事情利弊、要点一一指点,她自是求之不得。
邓桓庭觑着她的脸色,目光灼灼又专注求知的目光让他心气一松,不禁无奈一笑,“难不成等调到我身边做事,还要我这司令亲自教你?”
说完,暗里又对此做了一番解释,他搭上这条命,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无用功勿做,他又怎能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第811章811
九月桂花香入巷,寒痛无声皆消散。
日光似火,白墙青瓦,一簇簇翠竹倚墙垂下,蝉鸣低低,幽静、素雅,一砖一瓦经雨水洗涤,散发着草木香,安逸、静好,小小庭院,在这乱世,宛如世外桃源。
身影一前一后,重叠行走,鞋跟敲击着石面,幽静长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擦拭锃亮的皮鞋一顿,鞋头调转,与紧随其后的圆头女式皮鞋对抵。
男人侧身让开,露出后院亭落,“如何?可称心意?”
孔静晓左右打量,不知为何,仰头看了眼蔚蓝的天,感叹着今儿的天气真好,淡笑着点了下头。
难得的好笑脸,不用恩威并施,邓桓庭稀奇笑问:“今儿怎得不推辞了?”
孔静晓回答的很诚恳,“大恩不言谢,我皆听你吩咐便是。”
邓桓庭脸色一僵,随即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嘴角,“你这是效仿卖身葬父,任凭我处置?”
孔静晓默了默,“也算是。”
这般回答却并未见邓桓庭开怀大笑,反而神情越发诡异,难以捉摸。
随即见他一声冷笑,孔静晓不明所以,颔首听邓桓庭再续下文。
九月的天开始吹起带着湿气的粘腻冷风,凉潮的指尖挑起缩起的下巴,孔静晓见他神情古怪,笑不露齿,目光幽幽,说出的话,也跟凉风应景,不似刚才和煦。
“若是卖身”
邓桓庭侧头扫量了下屋子,盯着她,冷笑道:“这里便不适合你住。”
孔静晓紧抿起嘴,与他对视,迷茫不解,但未慌张,任其处置的坦诚让邓桓庭所出言语,直白露骨,“卖身葬父,即入府为仆,你该进我房,上我榻,为我铺床暖被,宽衣解带,帐中消火”
捏着软肉的下巴,迟迟不动手,他将她眸底变化,尽收眼底,“你确定要卖身于我?”
瞳孔微缩,暴露了慌乱,邓桓庭步步紧逼,将她逼至角落,无处可逃。
烈阳照进男人双眸,眸心晶亮,汇聚白金一点,孔静晓望着那发光的白点,长睫忽闪,格外安静,她知道邓桓庭不是在玩笑,若她应下此话,他当真会这般对她。
女人静默无声,与他对视的双眼虽毫无躲闪,却透着迷茫,似不知他为何突然咄咄逼人,言中带刺,隐隐有羞辱之意。
如此目光,如迷途羔羊不知归途,形单影只,寂寞无助,邓桓庭懈气轻叹,松手下落,忽又欲言又止的抬起,曲起的食指一下下叩在她心口,骨节点着顺滑面料,力道略重,是珍重、无奈,不是临起色心的轻佻。
“孔静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名字在他唇边轻吐长叹,孔静晓心头一抽,刺得胸口左侧连带肩头一阵刺疼,很想伸手抓住这疼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