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桓庭向后一退,弯下腰,与她平视,神情淡淡,言语却不似表现的这般漫不经心,“你对我百依百顺,是依着我对你的恩情?还是无心去想,不愿用心,是不是我要你卑躬屈膝,你也无一不从?”
明显语气温怒,孔静晓也不知是何原因,唯有望着他,观察其神情,尽力理解。
邓桓庭从不愿拐弯抹角,更不愿猜来猜去,得不到回应,索性直白道: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自轻自贱、谦卑顺从,以我的身份,身边从不缺听话奉承之人。感激、恩情,无形虚妄的名头,我要来何用?”
叩动心门的指尖停下,却加重力道压陷,“孔静晓,我要你这颗心活过来,明白么?”
那根手指似穿进胸膛,直接点在心脏,孔静晓两耳嗡鸣,听着心跳如鼓,连拽着筋骨抽动,她呼吸一滞,白茫模糊的想法喷涌而出,大脑来不及接纳,心脏承受不及,骤然收缩,将全身血液抽压汇聚此处,不断膨胀,似要爆炸。
她扬着下巴,汲取更多空气,血液上涌至脖颈,来缓解骤然被填满的胸膛。
牙关不受控的压紧,胸膛那刻僵硬失了血色的石心被一针强心剂裂了缝隙,开始脱落坚硬的石壁,生出小小跳动的肉芽,好似有了种情感的波动,但破了甲壁,无助、彷徨、渴望等等,能让人脆弱的东西也越发生长。
眼前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平静无波的眼眸起了波澜,风云变幻,打破湖水沉沉。
邓桓庭望着望着,忽而摇头笑起来,两指嵌住她的腮边软肉,捏了捏,语气比一开始还要轻快,“瞧瞧这小脸白的,牙关咬得这般紧,是生我的气?还是想咬我?”
第812章812
孔静晓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从父母、兄长遇害那日起,这一路走来,该杀的、不该杀的,可憎的、无辜的,她通通没有放过,双手沾满鲜血时,也便任由着自己沦为仇恨的奴隶,她甘愿堕入地狱,为血海深仇,也为解脱,不必遭受良心谴责、梦魇缠身。
仇恨积存的血潭越来越深,她在其中,只能仰头望天,看着那颗复仇的星种,成为那片黑沉的天中唯一的光亮。
随着大仇得报,星光渐暗,只剩下一点与家人相见的奔头,忽明忽暗,趋于泯灭,她渐渐低下头,无力反抗。
而邓桓庭便似从天而降的绳索,稳准狠的勒住她的手,紧紧缠绕,粗糙的麻绳会拉伤皮肉,却也清楚的告诉她,她还活着,只要她愿意。
而她实在陷得太深,血海的泥潭早已粘连于肉身,孔静晓身不由己,
对于面前这条绳索,她是即着急又害怕,着急自己反应迟钝,怕‘他’等不及,又怕她抓住了,不知何时突然断了。
她如今不得堕落,进退迟疑,称得上麻木迟钝,而邓桓庭这般急躁的人,在此事上难得的耐心,未贸然剥皮抽筋,将她强拽出来,而是在她不安稳的情绪里,时不时抻一下,告诉她不能死,鼓励她自行剥离,逼着她向阳攀爬。
孔静晓不是石头,在沽海那个小院,唯有他二人,就是不特意,其重心、目光没得选择,只会落在彼此身上。
邓桓庭的耐心、热情,她再迟钝,早已真切的感受到,月余相处,偶尔也会生出妄想,想尝试接纳,但问题是,她要接纳到哪一步,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了然一身的落魄与尊贵无比的权势,天壤之别。
‘门当户对’四个字,从前父兄常常对她耳提面命,其中利害关系,逐一分析透彻,她理解也认同……
如今
眼前人双眼迷茫,眸底隐隐闪着水光,看不明的波动,邓桓庭点到为止,不再逗她,松开手,直起身,说起正事,“之前随你来的那个叫老七的,已跟他取得联络,燕冀交通全部瘫痪,他回去接上家人,举家搬迁,想南下到此,需费些时日。”
自从进了特训营,随即又去沽海,孔静晓已经许久未听见七叔的消息,忽然提起,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垂目低眉,道了声谢。
然而道谢的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其中诚意苍白枯燥,也没有多说的意义。
孔静晓知唯有行动,才是表现诚意的方法,她想了片刻,又道:“我何时去就职?”
“不急,先休息两日。”
“好,我就在这里,随时听候。”
邓桓庭转了身,往外院走去,眼角余光瞥着她,漫不经心道:“燕冀战局紧张,积攒了不少政务,我一会儿便于指挥部,你若有事,派警卫去那儿寻我。”
孔静晓忙问:“我能做些什么?之前在沽海托你照顾,我休养的很好,并不觉得疲惫。”
在沽海月余,她只是做做饭,打扫打扫家务,邓桓庭揽过一切外出打探消息这些危险的事,堂堂司令似跑腿小弟般,忙前忙后,她实属过意不去,如今大仇得报,又寄人篱下,于公于私,怎有司令劳心费神,属下偷懒得闲的。
邓桓庭侧头瞄着那张小脸,在那小院中待了月余,不枉他大鱼大肉,一日三餐的盯着,人倒是长了些肉,也瞧着富态不少,不像之前死气沉沉的骷髅相。
孔静晓被他迟迟不移开的打量目光瞧着,刚才心底那点泛起的旖旎还未散清,几分羞赧是有的,双手偷偷攥起,她面不改色的垂下目光,未闪躲,也未阻止。
这般温顺的模样似刺猬收起戒备,露出红通通的鼻尖,邓桓庭目光下移,落在了同样娇嫩却柔软的红唇上,他嘬了下腮,随即力道不轻的在她脸上捏了两下,看着那两点泛红,他轻笑一声,“明日来我办公室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