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素吃惊地张开了嘴巴,这话残忍得让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身后是智竹斋,眼前是茫茫人海,还是这两个人,可情形却完全不一样了,连形同陌路也不足以形容,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傅青素笑得流出了眼泪,原来曾经的山盟海誓,什么也不是。
沈沉没说话,抬脚欲走,袖口却被傅青素拉住了。
殿下,如果,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今日会是如何?傅青素含着泪道。
沈沉没想到傅青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然则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抽走自己的袖子,心知他是在迁怒她,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无法克制,看到她就会想起敬则则在冰凉的海水里是种什么感受。
事到如今,殿下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了吗?傅青素哽咽出声道。
沈沉想了想,我没想过。没想过会跟傅青素在一起,没想过会遇不到敬则则。
那现在想一想呢?傅青素有些卑微地追问道。
青素,是我负了你。所以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所以小四和小八还会在你身边。沈沉道。
但其实他二人都心知肚明,不管出自那种原因,最先放手的那个人却是傅青素自己。
傅青素哭着摇头再去抓皇帝的衣袖道∶我知道不是的,不会这样的。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你会一如你承诺的那样,只要我生得出儿子就不会选秀是不是?是不是?那样敬昭就不会进官,是不是?是不是?
是吧?也不知道从一开始如果就错过了敬则则,如今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情之一字,从来就不是因为它的美好、美满而叫人千百年都在唱诵,它本来就是天底下最易带来悲伤的事情,叫人肝肠寸断,让人肺腑皆为之焚痛而铭记。
正月十五一过,四皇子和八皇子便回了宫,不过傅青素并未跟随。皇帝不能避宫别居,那她自然就不方便回宫了。若是正月里没有在宫外遇到的话,沈沉并不会反悔,定然会搬去西苑。
然则当时他虽未责备傅青素,却也不可能再将四皇子和八皇子交在她手上,毕竟那已经说明她并非一个守规则的人。人都是会变的,沈沉当然不希望在他死后出现一个实权太后。
曾经的那么一点儿情分是完全不够抵御现实的
残酷的。
困守南苑的傅青素自此才大彻大悟,当初她父亲不许她与皇室结亲的原因何在。那时候她虽然妥协了、服从了,却不甘、不愿,夜里也曾无数次怨恨过她的父亲,然事实却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倒不是说皇帝的情意就一定是虚假的,可是天下那么多各色各样的美人,他拥有无数的选择,今日一个数昭,明日就会有李昭、王昭。
傅青素叹息了一声,倒有些羡慕起早亡的敬昭了,早早地死去就再不用知道将来的李昭、王昭了。
傅淑妃出家寂云寺的事情在朝堂里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八皇子开蒙以后,本就不该再跟着养母住,她那仅有的利用价值也就消失殆尽了。
很多事,不是不能回头,但一回头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所以既然选定了便决绝些,可能更傲然。
日子不紧不慢地晃到了景和十五年末。阔朝大臣请求皇帝来年重开选秀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飞上了沈沉的桌子。
从景和十二年那场大案开始,差不多四年已经过去,景和帝的后宫也近乎空置了近四年,没有女子,也没有有些龌龊之人背后议论的娈童,皇帝的身边干干净净,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而且勤政之态比以往更甚,往往是子时才睡,寅时就起。皇帝忙碌,那些大学士当然也不能懈怠,还有些苦不堪言。
以往晚上还得以回家休息,可景和十四年皇帝新修了景阳门外的大学士值房,定下规矩每夜都得有两位大学士在宫中值夜,以备皇帝随时咨问。
这下有些大学士连续好几日都回不得家的事情就再不罕见了。
顾青安觉得自己那几房妻妾也跟摆设一般的了,即便有心也是无力。所以哪怕不为皇室的繁盛着想,光为自己等人他们这些大学士也得不遗余力地鼓动所有官员给皇帝上折子,要求阴阳相协。
沈沉自然是看都没看,直接让高世云将那些折子扔到火盆里烧了,用来取暖。
顾青安撇开头不忍心看火盆里那些没烧尽的折子,躬身道∶皇上,定国公背上长了疽疮,以至半身溃烂,皇上仁德,已经连派了五名太医南下给定国公治病,却见效甚微,定国公上折子请求致仕,辞了五军大都督之职,皇上已经连否了三次,这次他又私下给臣写信,请臣在皇上耳边转圜几句。
沈沉垂眸想了想,定国公劳苦功高,朕还想朕与他君臣之间能全始全终呢。让唐玄任南下去给他看看吧。至于致仕的事情,你就说若是唐玄任也束手无策,那朕便答允他,让他不要有其他心理负担。但即便是致仕,朕私下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是得做,身上没有官职却不方便,此事咱们到时候再议吧。
顾青安道∶可皇上的平安脉一直是唐玄任在诊,他若是南下,皇上身边却又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