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益于他们很早就到省城单独住,其他认识他们的考生并不清楚他们具体住在哪里,所以他们这个小院在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没有无关的人上门。
有些住在客栈的考生,明明不想参与闹事,也会被那些疯狂的人强制拉出门去。
就这样过了十天,到了往常该放榜的日子,闹事的学子越发猖獗,几百上千号人全都守在官衙外面,把威严的官衙闹得像是菜市一般。
如果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人群中有些人不停四处游走,他们发现哪里的人情绪稍微没那么激动,就会过去挑唆几句,把众人的火气越挑越高。
就在大家似乎快要克制不住破开府衙大门而入时,府衙的大门从里打开了,密集而洪亮的鼓点响起,伴随着兵甲武器摩擦的冷硬之声,将一众书生镇住。
中了!
片刻之后,众多书生才反应过来,从官衙中走出来的人不是往日大家遇到的官差,而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手上拿着厚重的盾和锋利的矛,打磨得雪白的矛头反射了阳光,全都照到了站在前面几排的学子眼中,让大家不由自主地眯起眼。
士兵们身上散发出的冷厉之气仿佛还带着血腥味,从府衙大门一路往外扩散,他们一言不发,却足以让这群从未见血的书生打心底感到还怕。
成功靠着一众士兵将学子们吓唬住,紧接着差役们才从官衙出来张贴榜单,与以往不同的是,在榜单旁边还放置了数个木板,几个差役忙着往上贴一张张写满了文字的纸。
有见过血的士兵压场,所有人都不敢再乱说话,呼吸都放缓了,就怕惹到了这些“不讲理”的士兵被捅一下,到时候他们可没地方说理去。
虽然自古武将和文臣就不是一条路,但他们这群学生和士兵如果在这种场合起了冲突,考官们会怎么处理大家不清楚,毕竟这群士兵说不准就是考官请来的。
等差役们把府衙外的木板贴满,胆子大些敢凑近看的人才发现,这些纸正是此次院试的答卷,更细心的人核对了考生的姓名、籍贯后,发现所有贴出来的答卷全都是此次中榜了的。
官衙不同以往的做法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这些答卷按理说是要封存的,怎么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张贴出来,万一被人损坏了可怎么办。
紧接着,大家看着一个个黑着脸站在旁边的士兵,一下就明白了大人们的意思,毁坏答卷这样的事谁敢做?不要命了不成。
差役们再搬来一个凳子,其中一个差役站上去,声音洪亮地把放榜情况说明:“大人有令,本次院试结果已出,榜单在此,取中者答卷公开,有疑惑者可拿文书到衙门……”
这番话简而言之就是,取中的人的答卷都张贴出来了,大家可以看,有意见的人趁早拿着自己身份证明去衙门把自己的答卷找出来,用自己的大卷作为依据询问考官为什么自己没有取中。
不等这群闹事的书生反应过来,站在凳子上的差役拿出另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几十个名字。
只见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将周围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然后提高音量把纸上的名单念出,他每念一个字,人群就会骚乱一下。
等到念了十六个人名,差役停顿了一下:“此十六人妖言惑众,煽动学子闹事,经蔡大人、刘大人及辛大人决定,均革除秀才功名,以儆效尤!”
“除此十六人外,另有化郸府王呈……等三十七人为前十六人同伙,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已过府试、县试者……”
如果说念到前面十六个人的名字时学子们是一阵一阵的骚乱,等到念后面三十七人时,大家就是一片哗然了。
因为这几十人都是大家最近熟悉的人,他们活跃在人群的学子中,打着为大家找回公道的名义,让其他人和他们一起到官衙、到学堂、到学院、到大街、到城门等地聚集后表达他们的不满,说是要让上官们看到他们的不屈从。
在闹事的时候,这些人以为他们藏在人群中不会被人找到,或者说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毕竟法不责众,大家都闹事了,官府不可能一次性惩罚几百上千的学子,那会引起大震动。
实际上他们蹦跶的这十天,他们闹得越厉害,就越有利于官差们把他们这些闹事的头子找出来。
这不,到了公布院试结果这天,刚好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直接将其一网打尽,早就等在外围的官差走入人群中把准备逃跑的某些人全数抓住。
革除功名和禁止参加科举考试只是惩罚之一,另外他们还要挨板子、蹲大狱,如果表现好能被放出来,如果表现不好,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流放和徭役。
公布罪行和抓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在之前的几天他们这群人有众多拥护者,被别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转眼之间,他们就仿佛成为了过街老鼠,其他人看他们的目光变成了鄙夷。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等到带头闹事的人被带走后,剩下的人好像突然从梦中清醒一般,意识到了他们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想着这几十个人的下场,不少人当场双腿颤颤,几欲晕倒。
这是道江省有史以来放榜最快的一次院试,因为差役们把榜单一贴就不管了,不像往常还会把榜单上的名字一一念出。
方俊彦一大早就坐着他家的马车来到小院找梁康生他们,院试的结果不是方家人能打探到的,但今天会放榜他们知道一二,他离开方家是不想看到家里人失望的样子。
喝着滋味一般的茉莉花茶,方俊彦忍不住叹气:“这次院试估计我是过不了的,等着梁兄、郑兄、卫兄你们的好结果。”
去年的府试对他而言都稍微有些吃力,院试比府试更难,同考的人水平更高,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考官如果真取中了他的文章,那此次参加院试的人有一半都能过。
说这话的时候,方俊彦还在心里想着,如果他能早几个月就同梁康生他们一起读书,或许他还有几分过院试的希望,最后这个月他觉得自己写文章的水平比之前提高了很多,可惜依旧没能达到过院试的高度。
“方兄不要灰心,考场看文章,心态同样重要,你以为你写的不好,说不定你写的正和考官心意呢,咱们在家等着就成,不要想太多。”郑信吃着方俊彦带来的糕点,乐呵呵地说道。
这次他也觉得没什么把握,不过他心态向来好,不管过没过,他都能接受,他家里也没有给他压力,大不了就当这一次院试是积累经验,后面还有两次机会呢。
卫阳没有说话,他嘴角抿着,说实话他很担心,因为在这次离家之前,他听到了爹娘和兄长的对话。
兄长家的侄儿已经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兄长希望家里能分出钱财给他的孩子读书,爹娘却让兄长再等两年,等自己考过秀才再说,最后他们没有谈拢不欢而散。
卫阳之前只隐约觉得他们兄弟三人的感情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这次听到了家里人私下说的话他才彻底明白,不仅是兄长对自己有意见,弟弟对自己也同样不满,读书和赶考着实费钱,用在他身上的银子比家里其他人加起来还多。
所以这次院试卫阳希望自己能一次就过,他最后这个月咬着牙背书到半夜,早上天一亮就起来温书,是三人中最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