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这么多年书,曲耀文如果早在第一次发现问题时及时规劝,他家里就不会接二连三发生“卖”哥儿、女子的事。
学堂的事目前还在府城养病的曲耀文不清楚,等他后来再去学堂发现夫子的态度冷淡,只以为是自己没有过府试,夫子不再看中自己,因此对夫子也有了不满。
当曲耀文还在府城“养病”时,梁康生他们已经平安回到了阳安县。
在省城的时候众读书人都非常低调,出了省城大家才稍微放松了些,梁康生他们在路上投宿时有听说一两场文会,在客栈、酒楼也偶尔能看到有人在高谈阔论。
对这些,梁康生他们是能理会就不予理会,被人发现了强制拉去参加,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不怪他们过分小心,万一他们路过的府城、县城的知府、知县头脑发热,学着省城那般,把他们当成是闹事的学子抓起来岂不是太委屈了,在外面不认识人还找不到地说理。
阳安县这次去府城参加院试的学子一共就数十人,过了的仅梁康生和卫阳两人,他们到阳安县的时候官报已经送抵两天,卫阳家里和梁家早就收拾一新,等着新晋秀才公回家庆祝。
路上没有大张旗鼓宣扬,他们的马车到了阳安县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几人在城外悄悄分开,卫阳和郑信坐马车回城,梁康生和曲薏则往城外的梁家去。
近乡没有情怯,离家快两月,撩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瞧着路旁的田地里长高了一大截的庄稼,曲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梁康生握住曲薏的手,低声说:“薏哥儿,咱们这次回来虽然低调,但只要我们回家很快就会传开,估计也就今天能休息一天,明日便会有人上门,到时候要辛苦你和娘,若是你们不耐烦应付,可以对外说我不在家闭门谢客,等我空了咱们再办一场答谢宴。”
曲薏挑眉:“相公,我觉得你与其担心我和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之前过了府试你就出去了好几天,这次成了秀才公,不知道会有多少文会等着你和卫公子。”
“我和卫兄刚考过秀才,不会有人为难。”梁康生摇头,他们都已经是秀才了,同样有秀才功名的人这时候只会亲近他们,没考过的人对他们心存敬畏。
虽然有可能那些考了很多次才终于有秀才功名的人见他们年轻会对他们不满,毕竟文人相轻,有些人就觉得自己比旁人厉害,考多次才过是运气不好。
不过正因为他和卫阳如此年轻,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人数众多的文会上说什么,至于没脑子那就更不用怕了,大不了大家当众比试比试,看谁更丢人。
曲薏不清楚他们文人之间会怎么交锋,见梁康生胸有成竹便不多问,他估计自己身上的麻烦不会少,毕竟他现在“好运气”地成为秀才夫郎,不知道有多少眼红病夜里悄悄骂他呢。
上辈子曲薏嫁进梁家时,就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酸话、风凉话,梁家败落了之后那些人说话更是不顾忌,当着曲薏的面都会绵里藏针来两句。
这辈子发生了这么多改变,曲薏觉得自己都能猜到有些人会说什么话,但是他可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忍着,这次谁要是把话说到了他跟前,他不会客气。
马车速度快,曲薏和梁康生没说两句,就到了梁家宅子附近,梁多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他一听到马车声往自家这个方向走,想都不想就从里面冲出来。
不清楚马车上的人是不是他盼着的人,梁多谷就在门口高声问:“少爷?少夫郎?是你们吗?”
曲薏闻言把马车帘撩开,对梁多谷挥了挥手。
然后,曲薏看着梁多谷“嗷”地叫了一声,原地蹦起来,接着立马转身就往屋里跑,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大喊:“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郎回来了!”
梁多谷一路跑进梁家内院喊人,等马车走到梁家大门外时,梁父、庄氏、梁茂、巧芹、梁多稻、梁多谷和厨娘等一干在梁家做事的人都纷纷走到了门口。
梁茂和梁多稻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串鞭炮取出来,等梁康生他们下马车站稳后点燃。
梁康生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早有准备,见状把马儿拉到一旁尽心安抚,防止马受惊后乱窜,等到鞭炮声过了,庄氏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递给马车夫。
得了赏钱,马车夫乐呵呵地帮忙将梁康生他们的行李搬下车,不打扰秀才公和家人团聚,调转马头回城里的马行复命,等着马行给他安排去省城的顾客。
这会儿,梁家里里外外已经被巧芹带着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比过年除尘都认真,边角的缝隙不留一点灰尘,掉了漆的地方找漆匠补漆,木头裂开的地方找木匠修补,屋顶瓦片都好像洗刷之后重新铺了一遍,这让梁宅在阳光下看着焕然一新。
站在自家大门口,不知为何,梁康生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上辈子他病逝之时的梁家。
那时候偌大的梁宅没有钱维护,内院仅能保证干净整洁,外院则破败不堪,路面杂草丛生,屋内尘土、蜘网密布,屋顶的瓦片不知是被风吹掉还是被人夜里偷走而缺失不少,透着衰败之意。
庄氏看着并排站立在一起,清隽俊逸的儿子和温雅秀丽的儿夫郎,嘴角裂到了耳后根,眼眶不自觉泛着红:“康生,薏哥儿,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儿出息,考中了秀才,以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你们两……”
在前天差役送来喜报的时候,庄氏就激动了一番,兴奋得一晚上没合眼,现在看着儿子和儿夫郎就站在眼前,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拉住梁康生和曲薏的手都在抖,剩下的话因为唇舌抖着说不出口。
梁父的心情也十分激动,一直以来他的想法都是儿子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全力支持不干预,至于儿子能不能在科举路上取得成绩,他不在意,反正家里养得起。
但是当他真的面对考中了秀才的儿子时,他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对儿子的期盼不比妻子少,骄傲和自豪油然而生,他的儿子就是这么优秀。
梁父扶着激动得快站不住的庄氏,嘴唇动了动,想把脑子里过的那些话说几句出来,却因为喉咙发紧同样说不出。
看着激动不已的爹娘,梁康生心生感慨,他由着其他人把行李搬进门,后退一步松开庄氏的手,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神情庄敬地磕了个头:“爹、娘,儿子回来了。”
曲薏跟着他一起:“爹、娘。”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跪的不仅仅是这辈子的梁父和庄氏,还有上辈子的。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庄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除了高兴,还有一种自己的委屈被儿子、儿夫郎感受到并宽慰的感觉,让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梁父也有一种心酸得厉害的感觉,他的眼眶酸酸涨涨似同样有东西要落下,他眨了眨眼,把那种涌上心头的感觉压下。
担心儿子他们跪在石头上伤腿,又担心妻子哭背气,梁父情急之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康生、薏哥儿,你们快起来,考中了秀才是好事,我和你们娘开心都来不及,不罚你们跪着,你们要是想跪,等会儿开祠堂你们想跪多就就跪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