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打马放言,掉转马头就走,直走出老远,才有陆续的五六十骑跟上来,一问之下,却非自愿跟随,而是受谒勇和锣丰驱动,跟上来虚张声势的。
他们也怕萧婵出来后找不到凌湙,无法交差,便派了些人权做保护。
目标一致时,他们愿意听令凌湙调遣,当目标出现分歧,他们当然以自己的贵主为先,凌湙再有能力,说白了也只是一届白丁,不是真经官方认证过的将领,他的令可听亦可不听,尤其在郡主生死不明的时候,这种冲突尤其明显。
东线叛民城的危机过了半月余,他们于心慌意乱里又恢复了本来面目,渐渐的又介意起了凌湙的身份,私底下开始各种不服,有萧婵在还好,没了郡主身份的站边,这些个白眼狼又开始用军衔论高低。
好在,凌湙对与他们这一段的所谓袍泽之情,并未真情实感过,刀锋始终知道对着谁,如此,之后杀起来才能免于负疚感的侵蚀。
这样挺好!
凌湙一路冷脸打马,那丢在小密林里的尸体,也算是为他们的轻忽买了单,被他们最看不起的“叛民军”一顿围剿,终落得个身首异处。
按照前两次兵逼南川府门前的经验,这一次凌湙更事先做了准备,带上了天的干粮,并在出发前就宣了誓,若然姜天磊不开城门交出郡主,那他们就一直围困在城门处,谁也别想出此门一步。
为的就是挣取他离开的天数,好能有往返的间隙,跑马往东线城一个来回,差不多也要四五天的样子,届时只要说追伐上头,一时没控制好时间就行,哪怕他们怀疑,在没有证据之前,都无法判定凌湙的立场。
算是为之后有可能的回归,留一条退路,毕竟萧婵还未成功搭上姜天磊,他在这边的目地还未达成,塬日铉的身份仍然有用,如非到不得已之时,他是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至于姜天磊会不会在他刚走,就将萧婵放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凌湙在让木序去接应乌崈图霆之时,也第一时间将消息漏给了他,只要他不蠢,当然就该知道,握着萧婵谈判,会比空手与人攀交要有主动权。
当然,布这一手后计的时候,并没有能事先料到会有凌嫚这一出,完全就是为了促进他一人有话题开展,而准备的由头。
双方都有合作意向,可看姜天磊那矜持傲慢样,不可能让他主动给乌崈递梯子,乌崈那个大老粗,一言不合就砍人,遇上姜天磊,有可能会收着,但绝不会那么快进入正题,陌生的双方定然需要有一个精进关系的过程,而凌湙并不耐烦给他们相互熟稔的时间。
没有比中间夹着一个共同相关的女人,更容易当开场的了,萧婵就是他留给两人调和关系的润滑剂。
凌湙在马上换了装束,要去劫人,又要保留塬日铉的身份不戳穿,他只能恢复原身,好在卸除缚面的药水随身带,他一边跑马,一边腾出手来涂药水,常年驭马的能力,早让他能够在马上脱缰而跑,并不会因为路途颠簸而掉落。
只一头小辫子麻烦,胡乱拆了几个后便烦了,干脆从掣电处要了一只头盔来,至于身上非常具有凉羌族风格的衣饰,也只能用一件大氅裹着。
马跑如风,带起一阵烟尘,到东线叛民城遥遥在望时,凌湙便知道他们这一队人,是真的与木序走岔了边,且掣电派出去联络酉一的人迟迟未返,后续派去探情况的人则往反回复,却是将武景同与酉一联合,困了乌崈图霆万人军在叛民城外的消息送来。
凌湙勒马急停,皱眉质疑,“武少帅缘何会遇上乌崈他们?我不是让酉一一直伏在去南川府的道上,等待时机截江州兵么?他什么时候擅自离守的?”
那跪在马前的斥候道,“武少帅原打算往南川府寻您的,可走半道上却遇上了凉王孙骑兵阵,更在那阵队列中发现了嫚嫚姑娘,为了抢回她,就往东线城里找了酉一统领,自己也紧急从南线大营调了万余兵,本待联合酉一统领将凉王孙诱进东线城伏杀,却不料从东北向转出一行人,拦了凉王孙的马,使他们绕离了东线城,上了往南川府去的东北线,少帅和酉一统领一看计划失败,只能陈兵城外,逼凉王孙放人。”
凌湙越听脸越黑,攥着马鞭子的手紧的青筋直冒。
很好,这下子嫚嫚的身份不爆也爆了,凉王孙即便不知道她的来处,但有武景同和酉一的紧张度作比,他再蠢,也该知道嫚嫚非西炎城育奴帐出生的厌奴了。
幺鸡那样紧张她,很难叫人不怀疑他的身份,乌崈正愁的找不到幺鸡短处,这下子只要把凌嫚带回城,他就能置幺鸡于死地。
乌崈图霆本身就是个嚣张的人,他能舍了东北安全线,挑东南线踩着武家军的地盘走,本身就没有惧战的意思,武景同撞上他,直接开打还好,可为了个孩子列阵相逼,这就叫人不得不往深里想了。
还有就是木序,他是知道东线叛民城的情况的,能拼命拦下乌崈骑兵入城,便极有可能是看破了这个陷井,那么酉一从东北线撤回来的兵,做的什么用途,也很有可能被他知晓,整个对南川府的口袋计划,算在他眼里,已没了秘密可言。
凌湙脸阴沉沉的如滴墨,声线紧绷压抑,“乌崈图霆出西炎城带了万余铁骑,武少帅和酉一统领就没想过己方兵力不足,根本打不过?”
有鄂鲁和也炎的前车之鉴,乌崈图霆直接拉出了支万人队,说他嚣张吧?敢往武家军地盘上踩,说他怕死吧?竟然将西炎城内的凉王铁骑拉出了一万,如此一来,他留在城内的兵力已不足三万,加上羌族余部,整个西炎城兵备数,当不到五万。
凌湙心中一动,眼神凉凉的望了眼西炎城方向。
那斥候将头埋的更低,小声道,“少帅和酉一统领旨在抢人,并没打算硬拼,南线大营那边还在陆续往东线补兵,只要再拖个半日……”
凌湙一夹马腹,人已蹿出老远,只留下一句冷冷的荒谬一字。
他不能当着众部属斥责武景同,包括酉一擅离伏击地的举动,都是因为他们清楚凌嫚的重量,可这不顾虑大局之举,仍叫人听了生气,更有那不自量力的围困,完全不顾后果。
凌嫚是重要,可那成千上万的将士也同样重要,本来能以偷袭等出其不意之举干成的事,被他们搞成这般大阵仗,说出去便是私心作祟,论公理都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可以站住脚,凌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次的战事,起的如此突然,理由又如此没有说服力。
一个孩子,就为了抢一个孩子,战报都不知道怎么起草。
如此大规模战争,万余铁骑入境,不同于东线叛民城可以就地掩埋,那凉羌铁骑向来被视为洪水猛兽,但有冲撞,都是要全线燃狼烟的警戒。
这个南川府,乌崈图霆怕是去不成了,至少不能从武景同手上跳至南川府,可凌湙又不能放他回西炎城,有了凌嫚的异常事故,幺鸡在城内就危险了,所以,得找个不显眼的方式,把乌崈图霆往北曲长廊上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