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听言气笑了,将女儿从怀里拉出来面对面,看着女儿的嫣然笑容,却怎得也生不起气来。 “你个倔性子。”萧太后佯装生气,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 “女儿随您。” 这句话一出,当真是堵得萧太后无话可说。萧太后性情温婉,萧韶君的性子分明是随父王多些,倔强起来谁也没办法。萧太后知道女儿多年不思婚事的缘由,也就不催促了。 世上哪个母亲不想看到女儿幸福美满的生活呢,萧太后也不例外。 她抱着女儿叹了叹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君儿你若强求,便是苦了自己。” 强求也强求不来。萧韶君像个索取温暖的孩童,紧紧依偎着母亲,从眼眶溢出的清泪匿进衣衫。她轻轻地说道:“母后,我不苦,我很好。” 只是有些累了。 只要那人还活着,她就一定会来寻她的。报仇也好,雪恨也罢。 她一直等着她。 母后曾经说过,儿女情长,不可贪恋。父王曾经说过,乱世情就像一把双刃剑,你死我活。长姐在温国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无关任何。 而王兄跟她说,她是公主,不能任性。身份就是一把无情枷锁,她困在牢笼里走不出去,坚持不了自己的内心,做下违背初心的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下了理应承担任何后果,任何代价。 即便有些话不说出来,知女莫若母,萧太后心里懂女儿的。 她低头望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疼惜。而萧韶君却不能痛哭,只能将头埋进萧太后的肩窝。 萧太后幽幽一叹,她看不到女儿布满泪痕的脸,却能从她微颤的身子深深感觉到她的透骨酸心。 六月十五,对于相隔千重山万重水的她们而言,是个特别的日子。 早朝商议国政,群臣发现往日勤勉的王上今日竟格外心不在焉,对大臣的谏议答非所问。到了夜间无人打扰,温世昭褪尽君王的稳重形容,躺在朝阳殿,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 朦胧的梦里,恍似城外初遇。 她随王兄迎萧长公主的凤驾,在凤驾旁边,不经意看到骑马随行的红衣女子。容颜,神态,眼神,动作以及羞恼,太真实好似身临其境。 一股冲动起来,她不顾一切跑到红衣女子的马下挡住去路,红衣女子看了看她,神色不明,但是随即翻身下马。恍然如梦,一抓成空。 场景迅速转换,一袭红裙的女子冷冷地盯着她,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沾满了鲜血。她手足无措,上前去牵女子的手,却被女子狠狠推开,女子举起长剑直直朝她劈来! 温世昭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急促喘着粗气,吓得大汗淋漓。 在寂凉的夜里,她面带惶恐,跪在地上两手急迫地摸到酒坛,尽数灌入腹中。酒似白水,她越喝越多,脑中的噩梦却越发清晰起来。 “好了,不喝了。”顾双凰忍无可忍,抢下温世昭手中的酒坛。 温世昭迷茫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顾双凰,滞了片刻,忽然坐起身一把揪住顾双凰的衣袖,满眼惊惧:“她要杀我!师姐,她又要杀我!” “没人杀你。”顾双凰蹲下来抱着温世昭,“也没人能杀你。” “她要杀我……她……” “这只是一个噩梦。”顾双凰软声细语,“别怕,有师姐在。” “她要杀我……” “别怕,师姐保护你。” 顾双凰轻拍她的背,放软声哄着她:“有师姐在没人能伤害你。” 温世昭急促喘着气,在顾双凰一遍遍的安抚下,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软下身子瘫在顾双凰怀里。好似寻到避风港,温世昭两眼一闭,彻底烂醉如泥,醉晕睡过去。 过了半响,顾双凰幽幽叹气,抱起温世昭,向内室床榻走去。 褪掉龙袍,净面擦手之后,顾双凰坐在床边看着温世昭出神。好好的人本不爱喝酒,怎得喝起酒来定要喝个酩酊大醉才甘心,莫非以此来折磨自己,便能让自己好过些么? 顾双凰抬起手,抚上温世昭如霜的白发,滑腻柔软却不见乌黑。指腹轻轻拂过一双浓密剑眉,来到秀挺的鼻尖,落在微薄而柔软的嘴唇。 停顿片刻,不再留恋,顾双凰收回手,去掖了掖被角。 她静坐许久,低声轻喃:“你何时才能走出这段情伤呢?” 也是这日,萧檀卿组建率领的十万大军兵临黑江城。 这一路奔波劳顿,萧檀卿并不心急攻城,下令大军驻扎城外,休整数日。原黑江城的守将,熟知附近地理环境以及城内情况,萧檀卿与林英恒沿路专研黑江城的攻守防备。 此仗避无可避,萧檀卿试探孙邬实力的同时,孙邬也在精心密谋守城大计。城墙上,孙邬指着远处被人拥簇其中之人,皱眉问道:“你看,那个穿明黄衣袍的是不是萧王?” “谁敢穿明黄衣袍啊。”赵副将呼气道,“肯定是他。” “好家伙。”孙邬兴奋道,“这么大阵仗,可真给本将军脸。” “大将军,听说萧国林大将军的儿子也来了,咱们还是小心点。” 孙邬听了瞪眼,一巴掌拍在赵副将的后脑勺:“看把你怂的!” “末将不是怂。”赵副将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听说林小将军比起他老子,青出于蓝。” 孙邬啐道:“就算他老子亲自来了,本将军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大将军英勇无敌。”赵副将皮笑肉不笑恭维他一句。 “少拍马屁。”孙邬往他后脑勺不重不轻又是一巴掌,两只鹰眼盯着明黄衣袍人,手拍着墙身喝道:“赵麻子,吩咐兄弟们打起万分精神,可别让萧贼把城又给抢回去了!” “得令!”赵副将挥手示意几个校尉过来,将孙邬的话重复一遍,校尉们立马麻溜告诫去了。 “大将军,萧王御驾亲征好像势在必得,来者不善啊。”赵副将望着那座座营包,黑压压的人影看得他头皮发麻。城中守卫只有五万,而城外大军十万,兵力实在悬殊。 孙邬冷笑道:“只要他们敢来,遇到本将军,就别想回去了。” “那咱们是攻还是守?” “五万对阵十万,赵麻子,难道你活得不耐烦,想去送死?” 赵副将干笑几声:“大将军有啥好法子么,能让咱们以少胜多。” “本将军是得好好琢磨。”孙邬锐利的两眼眯起来。 远处,萧檀卿与林英恒也向城墙这边凝望过来。两拨人隔着看不清面貌的距离,互相打量。 黑江城易守难攻,孙邬以折损数万兵马的代价才攻下此城。此后萧国几次三番派兵来夺,孙邬老神在在守着城根本不出战,拖着萧军。 须知黑江城身后,就是温国的地界,孙邬并不担心粮草。而黑江城百年所属温国边境城池,东边城外一片荒芜。萧檀卿率领的十万大军,吃完携带的粮草,来不及补充,后续粮草一旦断了,大军不攻自破。 耗不起,速战速决。孙邬深知用兵之理,并不畏惧十万萧军。他若是坚守不出城,继续耗着萧军,耗得他们发不出半分脾气。 孙邬盯着萧檀卿来看,萧檀卿也盯着他。即使彼此看不清面容,只能看个模糊的身影,他们目光中无言的较量也在恶狠狠交织着。 “赵麻子,今儿什么日子?” 突然听到孙邬的问话,赵副将下意识答道:“六月十五。” “三日后就是端午佳节。”孙邬皱起眉,“不行,来不及了。” “大将军在说什么?” “九月中秋倒是好日子。”孙邬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在心里考量。他低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三个月足够了,以城换人,勉强值了。” 赵副将没听懂孙邬的意思,但是抓到重点:“以城换人?!” “赵麻子。”孙邬大手一挥锢住赵副将的脖子,舔舔嘴唇,笑眯眯地问道,“你觉得值不值?” 赵副将被孙邬的铁臂锢得差些断气,他颤颤巍巍艰难地转头,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明黄模糊身影:“如果以城换他,末将觉得,贼值!” “赵麻子,算你识相。”孙邬松开憋得满脸通红的赵副将,转身手撑在城墙,眺望城外十万萧军,冷哼一声:“王上在萧国受这般羞辱,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还回来了。” 赵副将凌然道:“只要能报仇,咱们就算是豁出命,眼都不眨!” “不愧我温国男儿!”孙邬拍着赵副将的肩膀头,爽朗大笑。 赵副将拱手:“誓死报国!” “好!” 孙邬摩拳擦掌:“中秋节,咱们再送一份贺礼给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在零点后的半夜…… 大家等不及,可以晋江独家首发46 三日后,六月十八端午节。 一封密件从萧齐边境送来,呈在温世昭的案桌。此时温世昭正与几个重要心腹商讨北伐大计。 温世昭看了密件的内容,凝眉沉吟不语。无人开口,德宣殿迅速陷入诡异的静寂。众人从她平静的脸色看不出阴晴心情,面面相觑。 宋丞相突然被孙毅推了下,他措不及防,踉跄几下站稳脚跟,转头想瞪罪魁祸首一眼,却唬了大跳,站在身旁的同僚都在对他挤眉弄眼。 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宋丞相几步上前,案桌边躬下身,颇为惴惴不安地问道:“王上,如何?” 温世昭抬头睨他,密件往手心敲了敲,伸手递出去:“你看看。” 到底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宋丞相也拿捏不定。王上不惊不喜,异常平静的样子,他分辨不出来。 小心翼翼接过密件,宋丞相几眼快速扫过内容,怔愣一下,转身望着诸位同僚,惊呼:“成了!” “成了?!” “快给我看看。”孙毅火急火燎从宋丞相手里抢过密件,看完便大笑道:“这小子还真有本事,短短一个多月,竟能收服十几万叛军!” 随后,密件飞快在每个人手里流转,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众人看完都松下口,再扬眉吐气。 “这都要归功于齐王。”温世昭端起茶盏,泰然自若地喝口清茶。 孙毅幸灾乐祸:“齐国各地百姓奋起叛乱,齐王这个蠢货,居然还能日日沉迷女色无法自拔。齐氏一族出了这么个暴君,他那些祖宗们要是泉下有知,非得爬出棺材掐死他!” 宋丞相道:“不要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