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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七（第3页）

“但我想，”，她拂过脸上的随着气流飞舞的发丝，眸中绽放出新的光，“我想他们是爱我的，我也爱着他们。”

她说起霍克和杰克的母亲，那个下午就像现在这样烈日炎炎，她受兄弟俩所托将崭新的眼镜送到老太太的家里。老妇人招呼她吃了一顿简便的下午茶，白发苍苍的老人谈到她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年少时不幸夭折。她的眼里闪着泪，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即使那个小姑娘没能如同厨子兄弟赡养她，老妇人也依旧深爱着她，她爱她，仅仅因为那是她的女儿，这份爱无所求，她的诞生即使老人最贵重的礼物。老人爱杰克和霍克，格里夫爱他的孙女，塔米爱莫迪，皆是如此。

格林娜那样幸运，爱构成了她的认知，可艾斯不同。他的食指摩擦着拇指的指腹，在格林娜看不到的角度，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他斟酌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可是，这个世界上仍然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深吸一口气，胸膛痛苦到好像快要炸裂，“你看，假如，我是说假如，罗杰留下了一个孩子，那他会经历什么呢？即使想获得自由，他一辈子还是会笼罩在父亲的阴影里，海贼王的名号无处不在。他会被世人嘲笑，被海军追杀，众生咒他死。若是有幸活了下来，有幸找到自己的伙伴，家人，也总是犯错，永远无法报答爱着他的，对他恩重如山的人。”

他大力撕扯揉捏自己的头发，一头卷发被搞得乱糟糟的，疼痛顺着头皮传到神经末梢，却遮盖不了心中的痛。好像是尚未愈合的伤疤被再一次撕裂一样。

“那混账知道这些，即使知道自己终不得善终，还是让自己的孩子出生，而不去理会他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

他真的很累。”

无需询问艾斯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答案已然呼之欲出。格林娜看着把头越埋越低的艾斯，不安的预感在心中涌现。胸口泛起绵密的刺痛，这个提示已经太过明显，而一路上艾斯的异常就已经是超量的预告，恶魔的孩子和突如其来的海贼王就是再准确不过的线索。她埋怨自己想到得太迟了，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随后，她作出了三年来，最大胆的举动。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擦过艾斯的嘴唇，最后落到他右侧的脸颊。随后，那只手微微用力，一如她的温和又坚定，强迫艾斯别过脸，正视她的目光。这一刹那，他二十年来的痛苦，悲伤，愤怒，都在她的面前袒露出来，犹如一潭苦水被风卷走，漏出受到腐蚀后千疮百孔的潭底，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可她又带着那般庞大又轻盈的温柔，艾斯浑身的尖刺被包裹进棉花内，温暖又明亮，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她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场，再放松一切陷入沉眠。

她在想自己会不会太高傲了，好似天龙人居高临下告诉一个正在保守战争的国家，没关系生活会变得更好。她从未切实体会过艾斯的苦痛，只是浓厚的感性能让她体会到此刻艾斯瞳孔深处的伤。但她深知自己的坚持并非空穴来风，阿西雅交予她推测和猜测的区别，尽管这样轻易说出阿西雅的结论有些草率，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心而默默向女人道歉。

“艾斯，你听我说，”，不同于她细腻的动作，女人的话带着坚定和她也道不明的情感，“我不知道罗杰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我可以肯定，那孩子的母亲是爱着他的。”

“为……什么？”

“我的店长，曾经同那孩子的母亲是邻居，所以知道他的母亲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换得他的第一声啼哭。

怀胎二十月，在分娩后即刻逝世，对吗？”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低语原来你猜到了。艾斯身体细微的战栗透过手心的皮肤传到格林娜的感知中。

“她孕育他，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罗杰，无论他的父亲是谁，她都会深爱自己的孩子。她爱他，与激素无关，孕育之苦，分娩之痛，受到再多的折磨也要生下他，只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她的爱摒除一切，只带有对他最真挚的祝福。无论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海军还是海贼，是健全还是残缺都无关。如果那孩子做了错事，她会生气，会失望，会想要教导他，但她依旧爱他；如果他受伤，她会比谁都心疼，想要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但她做不到，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爱他；如果他最后活出了自己，那她会无比欣慰。她爱你，确实有所求，所求为你。”

人称指向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对方，格林娜看着艾斯的面庞，总觉得艾斯会更像他的母亲，带有雀斑的皮肤，深邃的眼眸，微微卷曲的短发。她想起摆在格里夫桌案上的扶桑花，是不是也曾装饰露玖的耳畔。她甚至梦想有朝一日艾斯能够去他出生的小岛，在妈妈的坟前献上一束沾有晨露的红花。但她想，艾斯的身上还是会带有罗杰的影子，她曾和授文人在西海岸漫步，女人聊起大海，聊起罗杰。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不愿退缩的人，但活下来的只是少数，而成为海贼王的目前也只有罗杰一人。这个特点成就了罗杰，但在其他人的身上，难免会成为一个性格悲剧。

“艾斯，你的父亲是恶魔还是英雄，这都没有关系。你的一生不该仅由你的父母决策，如果不愿成为罗杰的儿子，那就成为你自己。

如果不愿背负父亲的血脉，那就请闪耀母亲的光辉。”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说到：

“这份爱让她生中得死，这份爱让你死中求生。”

话音刚落，她便将艾斯拉仅自己的怀中，让艾斯的泪滴到自己的肩上。对方回应着她的拥抱，紧紧抱住她的身体，而格林娜的体格正好能将艾斯完全环住。他颤抖，发梢挠的她的脸有些痒痒的，便皱起眉头用力蹭蹭他的头。她的怀里有太阳的气味，又对此没来由地熟悉，如同绿树渴望阳光。

不知是过了多久，艾斯终于停下，他直起身来，吸吸鼻子说抱歉弄湿了你的肩膀。而后者摇摇头，慢慢按压他发红的眼眶说没有关系。

他们还想说些什么，但冒牌反叛军突如其来的一句沙贼扰乱了两人的氛围，瘦高瘦高的首领一眼就能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可还是摇摇头，硬着头皮希望他们能够解决眼下的困境。受小头领所托解决沙贼，却意外碰到了失散的草帽一伙儿。艾斯将现状简单告诉薇薇，让她自己做出决策，他看起来和初遇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格林娜默默右肩的衣料，泪水已经从布料中逃走，仿佛三十分钟前的一幕从未发生。但是，在他们做好决定，艾斯主动走到她的身侧时，她一切的担心都消失殆尽。草帽一伙儿跑起来，笑着逃离这个村庄。

在那个下午，艾斯看着赏金猎人和孩子的拥抱，沉默地站在高处。格林娜望向他，看到烈日浓厚的阴影下，艾斯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他已经开始改变，尽管得到结果仍然需要长长的一段时间，但那颗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发芽，有朝一日，会开出坚强的扶桑花。

艾斯站在夕阳下，火红的太阳从他的身后坠入地平线，他将一半生命卡分给弟弟，期待二人再一次相见。赏金猎人一家的高呼将草帽一伙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在挥手和小朋友们道别时，有什么东西落到格林娜的指尖。她急忙握紧手，发现那正是艾斯的另一半生命卡。

“再见。”

众人回过神来，艾斯的身影已经在火焰般的大漠长空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