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有可供漂浮的树木,呆在原地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她强行压下那份毛骨悚然的感觉,继续往小岛深处行进。
白与蓝并没有统治她的视线太久,距海岸约莫一公里的地方,巨型祭坛出现在她的面前,它在海平面以下,深深嵌入小岛的中心,周围则是错综复杂的迷宫和图腾。惨白的石头装点着这个圆心的遗迹,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它的四周。而圆心处半径约五百米的空间内却又平整异常,红宝石般的结晶体代替石板铺垫在上面。如果能在小岛的正上方看去,对,就好像是这个小岛的中心被谁刺伤了一样。
圆心处,白色水晶棺内的尸体是最锋利的刀。
那是两具尸体,一具完好无损,只是消瘦异常,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另一具的胃部破了个大洞,其他部位了破烂不堪,可始终挂有最温柔的笑。
此刻她多希望自己没有如此清晰的视力,或许直接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会来得更轻松,即使相隔甚远,她还是一眼看出了那是艾斯的尸首。胃绞痛起来,连带她的所有内脏都发出哀嚎,焦灼感蚕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很快她也支撑不住自己放声尖着。只要想到这样的一幕都会感到痛苦,面前的一幕却比梦境更加残酷。
神啊,她想,如果这是梦,就快让我醒来吧。
在她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干呕的时候,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四周响起,如果她能冷静下来仔细分辨,会发现这些此起彼伏的语言就好像从她的口中传出一般。
“最极端的干涉失败了,但完全放任也会是一个结局。”
“要在1和0之间找到那个答案。”
“可这是最后一次了。”
“所幸你已经找到钥匙了。”
“快睁开眼睛吧,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
第二次睁开眼,是漆黑的天空,云压得很厚,看不到月亮和星星的踪迹。剩下是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她漂泊在动荡的海面,风很大,暴风雨马上就会席卷这个天地,但那都不重要了。她麻木地坐在船上,灵魂依旧沉浸在方才地狱般的噩梦中。
这一次实在是太过真实,就连疼痛感都还残存在这副躯壳中。过了好久,她才有力气慢慢拿出艾斯的生命卡,所幸长裙的口袋设有拉链,它没有被遗失在伟大航道的任何一个角落。在香波地群岛的旅行中她知道了生命卡的更多用途,而不幸的是当路飞在夏琪的酒吧拿出艾斯的生命卡时她还留守在桑尼号上。
此时此刻,本应占据了她大半手掌的生命卡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歪歪扭扭的火线还在蚕食这张代表着艾斯生命力的卡片,残烬被狂乱的风吹向大海深处,似乎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苍白的纸片忠诚地反射着持有人的战栗,或许他只是在哪里受了重伤而无生命危险的侥幸猜测则随着身前的一份报纸消失殆尽。
船舱内唯一的一盏煤油灯摇曳着微渺的火焰,火光将新闻的标题照的忽明忽暗,即便如此,公开处刑的那几个字还是清晰地刻进了格林娜的眼中。
第一滴雨落在报刊所打印的通缉令上,第二滴雨落在格林娜的食指指尖,随后第三滴,第四滴,大雨下起来,随后是电闪雷鸣。煤油灯被动荡的大海熄灭,但闪电还在苛刻地照亮那份报纸,就连天地都在嘲笑无能的她。
湿透的纸张被紧紧攥在格林娜的手间,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或许就连心脏都好像要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下停歇,梦的最后一句话又再次在意识间闪过。
快来不及了。
她瞬间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不,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这份报纸是一周前发售的,也就是说艾斯会在今天下午被送上处刑台。
温度渐渐回升,可就连黎明都被看似暗无天日的世界吞噬,她必须要离开这场风雨,以她最快的速度前往马林梵多。还来得及,力量在她的体内涌出,最后表达为控制海水甚至是风的恶魔之力。她强行压下眩晕感,紧紧盯着生命卡移动的方向。
她在广袤的海浪中开出一条笔直的路。
卡普登上马林梵多的处刑台,无视战国的警告,沉默地在艾斯身边坐下。或许是年岁上来了,不过几步距离,却累得他想要把时间一起停下来好好歇歇,最好是能够停到白胡子海贼团赶到这里再救走艾斯。上个时代的英雄看着他的即将死在同僚手中的义孙,这么久没能好好和他见一面,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看着身下结实的木台,年轻时的他一拳就能毁掉这庞大的建筑,现在呢?多少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老头?”
艾斯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整个人看上去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在推进城那种生不如死的地方呆了那么久,现在能够保持理智认出自己已经是一种奇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心疼的呢,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之前先开口的会是艾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身边即将死在处刑台的海贼似乎笑了笑,那并不是处于绝望的自嘲,而是一种他从未在艾斯的身上体会过的释然,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自己诧异不止。
“现在想来,那时候老头千方百计想让我做海军,是为了保护我吧。”
这个孩子变了,与艾斯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子的性格。本以为叛逆的孩子会对他恶言相向,此刻他突然流露出骨子里的温柔让卡普有些束手无策,但偏偏他又不是那种会以情亲要挟家人的孩子。
“你这混小子……”
艾斯侧过头来看着他,他想起自己曾在艾斯的头上敲下无数个爱的铁拳,也由此换回无数句臭老头。东海的夜里他们爷孙三人无数次对海军和海贼进行争论,最后他们躺在草坪上睡觉,这两个孩子的睡姿都不好,艾斯更是半夜就一脚把他踢醒。他骂骂咧咧地将西装脱下来盖在两人身上,四周传来不间歇的虫鸣,偶尔会有猛兽在他们的身边准备偷袭,卡普将手指摆在嘴边,嘘一声,不要吵,我的孙子们还在睡觉。
“我啊,在很小的时候常常被达旦吓唬,说如果不听话就叫卡普来吃了我,海军最喜欢吃海贼的小孩了”,他继续说着,就好像一对普通的爷孙在回忆过往,“但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怕,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的拳头又狠又痛,我就是觉得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作出真正伤害我的事。”
“还有这种事啊,”,卡普回应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的声音比艾斯还要沙哑,“那你可要失望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死在这里。”
艾斯又轻轻笑了,咳嗽声和笑声混杂在喉咙中,听着像是不像样的呜咽。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老头,我曾是你的家人吗?”
卡普觉得自己的一口老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他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不能再这里惹事,不能背叛自己所背负的正义。他含着泪起身,在转身的前一秒,艾斯的最后一句话传入他的耳畔。
“爷爷,还有达旦一家,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