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迈过门槛的那一顷刻间,孟彰的声音撞入他的耳膜。
“总不是什么样坏事,庙伯父且安心。”
孟庙没有回头,却也有话传了过来:“我自然是安心的。”
“只要我们安阳孟氏没有行差踏错、惹得天怒人怨,我们在当下这帝都洛阳里,就是能够安安稳稳的,不是吗?”
孟彰没有再多说什么。
孟庙也没有回头,但他的脚步较之早先时候,却着实是要轻快了不少。
然而,凝视着孟庙那轻快走远的背影,孟彰的脸色却很有几分复杂。
摇曳苍白的烛火在他眼底拖拽出一片薄薄的阴影,却正正巧将这小郎君眼底的复杂给遮掩去,蒙蒙薄薄一片,叫人看不清分不明。
‘若这世道,真是能不行差踏错、不惹得天怒人怨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我又何苦趟入这趟浑水里?’
孟彰从案后起身,一路走入他那月下湖修行小阴域中,在白莲莲台上坐下,驾舟入梦。
孟庙不知孟彰心中所想,但孟彰方才没有否了他的话语,那他就放下心来了,一身轻松地去归拢从各处耳目汇聚到他这里来的信息。
他将这些信息一条条地归拢,又罗列出相对应的后续处理安排,动作和眉眼间都不见多少阻滞,也没见有多少压力。
然而,整一个帝都洛阳,乃至是阴世、阳世两方天地的各处,却都有人或是站在高处远远查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投入鬼门关、走上黄泉路的阴灵;或是盯着手上记录诸多信息的文书,不住地算计权衡……
他们没有几个是能像孟庙一样轻松的,尤其是阴世天地帝都洛阳里的司马慎。
他此刻就沉着脸坐在东宫高楼处,远远望向黄泉路的位置,仿佛能够越过层层禁制和空间的阻隔,直接看见黄泉路旁安静生长的绿草。
在他的周遭,却或是散落或是堆砌地摆放着许多玉简和书籍。
毫无疑问,这些玉简和书籍里头记载的,都是关于黄泉道路旁那些绿草和水洼的观察记录。
而除了此刻就在他身边的这些玉简和书籍以外,还有更多的玉简和书籍陆陆续续送到这里来,任由他翻阅。
又是一阵脚步声从后头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初初的时候为了不惊扰他,特意收摄了声音,但后来,这脚步声又为了不放任他沉浸在现下这种低落的情绪之中,又特意加重了声音,好将他的心神唤回。
司马慎当然知晓这些近侍的心思。开始的时候,他倒还想要拉出个笑来的,但那面容太过僵硬了,就像他们那已经埋葬在地下的庐舍一样,僵硬到没有办法做任何动作。
脚步声停下的时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传了过来。
‘是大监将东西放下了……’司马慎心头浮起这样的一个判断。
他也没再理会,心神很快又被带回,仍自投入那片绿草之中。
但原本以为会远去的脚步声没有响起,起码没有传入到司马慎的耳中。
司马慎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也不回头,只直接问道:“有事?”
那东宫大监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郎主,差不多到戌时了,您还召见了‘东宫’里的人呢。还是说,郎主想要让他们先候着?”
司马慎被东宫大监的声音拉回了一半的心神。
他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将要站起来,但到底还是在原地坐定了。
“今日黄泉路旁有变,议事便暂且停了,该换到日后吧。大监且去,吩咐他们尽快将黄泉路旁那变故的信息情报整理出来,也帮我看看,别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动静。都一并送过来……”
司马慎说话时候,目光也掠过了他身边摆放着的那些玉简和书籍。
东宫大监的视线也追着他的望了过来。
不等东宫的大监询问,司马慎就先道:“眼下递送过来的这些还是太过散乱零碎了,不够条理周全。”
“我想看到更精准更周到的,不是要这些囫囵模糊的猜测。”
东宫大监肃容应了:“是。”
司马慎半饷没有言语。
东宫大监就敛袖低头,躬身要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