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那一刻,少年眼中露出的晦涩冰冷让小太监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往他头上泼了一瓢冷水,激得他瞬间清醒。
然而等他再看过去时,又像是一场错觉。
邪门了。
小徒弟怔怔愣愣,直到身边的同伴捣了他一下,他才发觉已经到了净池。
此时正值午夜,净池边却被火把照得宛如白昼,一行人早已等在此处。
谢昭清的眼神在淑妃担忧的脸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到人群中的惠安帝身上。
惠安帝年逾四十,面目周正,早些年还励精图治,如今沉迷仙道,整日要在那丹房修行,几乎已经被掏空了身子。
走近了,便能闻见一股香味,有些苦涩。
惠安帝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着香盒,里面青烟缭绕。此刻的惠安帝整个人被笼在烟雾下,神情有些飘然。
奇迹般的,谢昭清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曾经在淑妃身上也闻见过,据说是由国师在外寻了上千种奇珍异草,历经百日炼制而成,全朝上下仅皇帝一人有资格享用,只有极其得宠的人,才会被赏赐一些。
淑妃多年前用过一次,只是谢昭清闻不惯,便不再用了。
今日再闻,谢昭清不动声色掩下心中涌起的一股反感。
把谢昭清带过来的国师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恭敬地对惠安帝拱手:“陛下,时辰已经快到了,是否开始祈福?”
惠安帝睁开浑浊的眼,毫无感情地扫过谢昭清,便道:“开始吧。”
淑妃忍不住小声央求地喊道:“陛下,今夜露寒霜重,昭清他身子差,恐怕是撑不住,要不还等白日再入水吧。”
可还未等惠安帝开口,一旁便有妃子轻笑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午夜时分煞气最重,乃是洗煞祈福最好的时候,等到了那白日还有什么用。”
淑妃闻言脸色一白,正要再劝。
惠安帝便冷冷开口警告:“不要再说了。”
可那是她儿子,如何能不心疼。
淑妃咬着下唇,顶着惠安帝冷冰冰的眼神,将裙摆撩起,正要下跪:“陛下,求您……”
“母妃,”谢昭清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打断她,“儿臣愿意为父皇去净池祈福。”
“终归是儿子的原因,才会冲撞了神仙,儿子闻
后一直心中难安,此番能够补救,那是再好不过了。若因为拖延又惹恼神仙,那儿子真不知如何才能洗清身上的罪过。”
谢昭清深吸一口气,继而看向惠安帝,带着一丝藏在眼底的孺慕:“只是儿子不曾练武,不知是否会晕倒,要是误了父皇的大事,请父皇代儿子向神明谢罪。”
话语很轻,却一字一句奇异地说进了惠安帝的心坎。
惠安帝脸上冰冷的表情微松,略带诧异地看了眼这个不出色的儿子,他没有错过谢昭清眼中的那丝孺慕之情。心中更觉得奇怪,没想到平日没放在眼中的儿子居然是这样想的。
他当然知道净池里的水能要人命,但与神仙比起来,一个命里含煞,还不出色的儿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现在他又有点迟疑,若是真晕了,难道自己还能让一个儿子死在里面不成?
思索半晌,惠安帝道:“你先下去,待国师祈福完毕,神明降临,朕就让你上来。”
这是让步了。
淑妃面色一喜,连谢昭清一反平日的态度都忽略了,只求那神明尽快降临,让她的儿子少受点罪。
“多谢父皇,”谢昭清行了一恭敬的大礼,随即向一旁神色难辨的徐吉笑道,“有劳国师了。”
净池是建在高台上用块石垒成的一水池,一人多深,四周有龙头引入活水,此刻水面冒着寒气。
惠安帝没有同去,而是站在台下,让国师和谢昭清二人上去。
走近净池,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湿冷水汽。
徐吉站在池边朝天吟诵,语言奇怪,似蛇似虎,听不出具体的内容。
谢昭清听着好笑,只觉得这声音没有半点旋律可言,全凭老神棍瞎说,若真有神,能听懂也是奇事。
“殿下,请褪下含带污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