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走了过去,衣物摆动间带动起的清风吹动红花,那艳丽的红色便在酒液剔透里微微摇曳。
“主人。”
沈纵颐颔首坐下,邬弥拿过一只酒盏,将红花碗中的酒倒进盏内。
“主人,江长老方才找您。”
沈纵颐端起酒盏,抿了口酒液入喉,“她说了什么?”
邬弥低眉给她拭去唇边清液,“她来问您的伤。”
“那你是如何回的?”
“您伤得很重,”邬弥抿唇,将拭过主人唇角的帕子纳入掌心,“江长老便留下了许多丹药灵石,说是酬谢您照顾她的弟子。”
沈纵颐举起玉箸,拣了块青翠欲滴的菜段放入碗里,轻笑出声:“江长老”
将碗中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完毕,她再次启唇道:“邬弥,你觉着江长老此人如何?”
邬弥目光沉稳:“行简性正,君子风范。”
沈纵颐若有所思地放下玉箸,侧眼看向邬弥:“看来邬弥与我一样,都十分喜爱江长老。”
“不是。”邬弥克制地捏紧手,眉头欲皱,却又顾忌着是在主人面前,不宜露出不虞的情绪,便压着眉峰平声道:“邬弥不喜欢除了主人以外的任何人。”
听了这话,沈纵颐耳边响起的却是他不久前才说的不喜束缚的反逆言论。
那落在她耳中才刺耳深刻。
“我倒很喜爱江长老,”沈纵颐说完,恍若没有察觉傀儡顷刻间不稳的目光般,继而安静地用完了饭食。
食毕,她亲自端起酒碗缓慢地走向寝居后的幽径竹林。
直至竹林深处,万籁俱寂,沈纵颐停下步伐,捧着碗低眼看着那方寂寞的土包。
土包显然是一座坟墓,但没有碑,因为坟中也没有尸首。
——这是一座衣冠冢。
沈纵颐端着碗慢慢蹲下身,摘出酒液淋漓的红花后,便单手拿碗,将其中的酒斜着倒入土包前的土地中。
“阿兄,已已又来了。”
细语一番,沈纵颐将红花用灵力包裹,确保其在一年内不会干枯后并放置进储物戒。
储物戒中,如此包裹着灵力而不会朽毁的红花有整整一个寝殿。
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日夜。
每个日夜里她都在独自沉思着有关故国旧土的记忆。
国破那日,暗卫带着沈纵颐逃出皇宫后在深山洞穴里苦守了十五日。
那十五日没有任何阳光的照耀。
待终于重见日色,却是敌国皇帝抓住她,带她去故国焦土上认清她已不是公主的事实。
敌国军队兵临皇城下,十几日的烧灼抢掠已将繁华的皇城摧毁成一片断壁残垣。
沈纵颐在逃亡过程中也没有受很多的苦,因为带她逃跑的暗卫对她很好很好,用最干净的山泉水给她洁面,即便命悬一线,却还在每天的清晨摘下艳丽的花朵送给她解乏。
敌国皇帝找到她的那日,暗卫拼死抵抗与保护她,可最终被那个寒甲精壮的男人一把长剑划烂了脸颊。
暗卫活着的时候,沈纵颐不喜欢他的沉默与无趣。
等他死了,她才知道也不想他死。
于是被敌国皇帝拽着胳膊带出山洞时,沈纵颐忍着泪意,仰脸对他说:“我要葬了他。”
她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死不瞑目的暗卫。
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个曾给她少女时代带来过最深沉恐惧的男人,应该也已经和凡人般堕入轮回,成为一捧黄土。
可她即便成了修士,尘缘斩断,也依旧记得那个男人听见她的话后,唇边勾起的漫不经心的笑,他玩味道:“你确定要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