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吻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挣扎和抗拒、针锋相对与孤注一掷、以及最终软化下来无可奈何。
直到凌乱脚步传来,吴雩才结束了这个仓促吻,唇舌甫一分离,只见宋卉、廖刚他们踉跄追过警车,目瞪口呆愣住了。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吴雩把步支队长死死抵在车门边,一手拎着他在大雨中湿透了衬衣前襟,两人几乎额头顶着额头,如凶悍猛兽般瞪视彼此。
“我知道,步重华。我也亲手送走过自己不想送走人,但有些仇恨就是要蛰伏很多年才能报。”
步重华紧盯着他,胸膛起伏喘息。那张平时冷肃严厉、如今却强抑焦躁脸上满是雨水,眉心紧拧,眼神锐利,勃发出一种令人胆寒张力。
但吴雩不为所动,直直盯着他眼珠:“不论是谁救走了彭宛,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足够离开南开河流域甚至离开津海。你一个人一辆车,上哪去追?追上了怎么办?万一对方人数火力比警方想象得还强呢?”
“……”
雨滴劈头盖脸冲刷他们,半晌只见步重华喉结剧烈上下一滚,嘶哑声音只有他俩才听得清:“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抓住万长文,我这辈子活着就是为了抓住他……”
“我知道,我答应你一旦有线索一定立刻告诉你。”吴雩靠近在他耳边,吐息滚烫而声音极低:“我答应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为我们破这个案子。”
步重华全身绷紧到极致肌肉终于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吴雩却闭上了眼睛。
他看见烈焰焚烧汽油,在周遭身侧肆虐,那全身浴血年轻母亲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火光映照着她悲哀又不甘脸,一滴滴血泪顺着脸颊掉在火里:“你救了我们孩子,你不会一走了之对吗?”
与此同时另一侧,坍塌隧道深处有一只手在用力往前推他,用最后一丝力量把他推向尽头遥远光亮,每个字都像烙铁活活烤焦灵魂:“快走,往前走……想活下去就不能为任何人报仇,要往前走!……”
“你会替我报仇,是吗?”
“你要往前走,永远别回头……别回头!”
……
扭曲火光,爆炸隧道,濒死嘶喊,狂闪警灯……那些画面疯狂闪现交叠在一起,就像烧沸了颜料在大脑里互相交杂相融。吴雩额角死死抵在步重华身侧车窗玻璃上,那力道重得仿佛发泄,连骨骼都被挤压到疼痛地步,但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痉挛面孔。
他发着抖深吸一口气,精疲力尽站直身体,望着脚下浸透雨水地面,手指骨节在步重华肩上用力到发青。
“……我答应你。”没人知道他沙哑喃喃是在回答谁,“我答应一定替你报仇。”
警灯穿透雨幕,辉映漆黑夜空。刑警们在暴雨夜崎岖河滩上慢慢聚拢,裹尸袋在众人手中接力,被抬上法医车。
南开河水滔滔,向着夜色深处奔流而去。
与此同时,一百公里外。
车窗两侧旷野随着疾驰车轮飞速退后,后车座上,彭宛紧抱着儿子,因为失血和恐惧不断颤栗,她甚至不敢去看车前座上那两个戴着口罩、揣着手枪男子。
两个小时前他们突然出现在河滩上杀死了绑匪,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跟孩子也完了。但谁知下一刻他们挟起跌跌撞撞她,不由分说塞进了停在路边越野车,然后就一路疾驰到现在,窗外最后零星灯光都消失了,黑夜深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在哪?他们要上哪去?他们要干什么?
等在前方是叵测命运还是死亡?
彭宛从被绑架起到现在就没合过眼,在漫长心惊胆战中终于感到了一丝麻木困意。但就在她渐渐把头靠向怀里孩子时,前头一个男子手机突然响了,刹那间彭宛全身一个激灵!
“……”前排手机里模糊不清地吩咐了几句,男子嗯嗯几声,然后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迅速刷了几下,不知道刷出来什么,似乎比较满意,对手机简短道:“行,没问题。”
然后他转头把手机递给了彭宛,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有人要跟你说话。”
彭宛心脏狂跳起来,哆嗦着接过手机贴在耳边,只听对面男声有些说不出古怪——她知道那是加了软件变声器缘故:“喂,是彭宛吗?”
那人嗓音竟然说不出温和。
彭宛嘴唇一个劲在抖,发不出声,只听对面如有千里眼般解释:“车里两个人是我雇佣,我是你爸爸人。”
——万长文人。
短短几个字仿佛一股爆发式情绪洪流,顷刻间冲遍彭宛全身骨髓,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又传进耳鼓,让她瞳孔瞬间紧缩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