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爸爸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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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南城公安分局。
“丁盛,男,二十二岁。邓乐,男,二十三岁。两人死亡时间均为昨天晚上近10点左右,死因都是枪杀,其中丁盛前额中弹,弹头从后脑穿出,一枪毙命;邓乐则是右下肢内膝弯中第一弹,后脑枕骨中第二弹,两枚弹头均留在体内,两人都是当场死亡,现场共提取出五枚9无膛线土制弹壳。”
孟昭用简单得不能更简单叙述做了开场白,面前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人人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咳咳!那个,”廖刚用力清了清嗓子,说:“我把案情给大家简单梳理下哈。”
步重华今天不在市局,支队长那个座位空着。廖刚坐在首座往下第二位,平生第一次主持这种级别案情会让他不太习惯,尽管他竭力表现得镇定有把握,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里其实跟大家一样空空发虚。
“周五下午五点左右,受害人彭宛从幼儿园接出自己三岁儿子陶泽,随后失踪,经证实被地下摇滚乐队成员丁盛、邓乐二人伙同绑架,向其丈夫陶正庆勒索赎金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人民币。第二天即周六,人质家属备好赎金,但绑匪却因意外临时撤走。陶母在大街上痛哭引来巡警盘问,这起恶性绑架才得以案发。”
“指挥中心接到报警三个小时后,市公安局介入调查,发现人质彭宛丈夫陶正庆在案发前半个月与丁盛有过通话和聊天记录,也就是说陶正庆具有策划绑架自己老婆孩子,骗取家里钱财高度嫌疑。”
“——但陶正庆本人坚决否认。”长桌对面孟昭一边低头翻材料一边插嘴,“同时张绯也坚称丁盛并没有发现自己出轨。”
廖刚哂道:“你听她扯,一个男人头顶都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怎么可能还没发现。”
孟昭耸肩一摊手。
“昨晚8点15分,绑匪丁盛主动打电话来分局,声称要带着人质自首。10点半分局赶到南开河边,11点展开大面积搜索,12点发现两名绑匪尸体,但两名人质已经不见踪影。”廖刚吸了口气,知道在场所有人都参与了昨晚行动,因此加快速度说完了最后几句话:“现场提取出六人足印,也就是说带走彭宛跟她儿子起码有两名凶手,但警方目前对那两名凶手身份一无所知。好了,现在大家有什么思路可以畅所欲言了。”
他做了个邀请手势,足足数分钟后,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廖刚张开手掌僵在了半空:“我艹,就他妈真一点思路也没有?”
“这是我从凌晨1点到现在开第9个案情会,前8个都以窒息和绝望告终。”坐在角落里杨成栋双眼通红,冷冷道:“你想要听什么思路?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我艹!”廖刚啪地一拍桌子,整个人疲惫而恼火,叉着腰来回转了两圈:“陶正庆审得怎么样了?”
“以头抢地,试图自残,除了叫嚷着要请律师之外死都不肯张口。”
“死都不说就往死里审!”廖刚脱口怒道:“现在他是我们手里唯一一张牌,除了他没人有可能知道万长文那边线索!”
杨成栋颓然冷笑一声:“要是往死里审了还不说怎么办?”
确,他们现在是21世纪,津海市公安局也不是十八线乡镇所。越是重案要案越不能上手段,如果陶正庆真抵死咬紧牙关,他们还能上私刑把他牙敲掉不成?
仿佛有一根无形抽管把会议室里最后一丝空气抽走,窒息死死绞住了每个人肺泡。廖刚就像走投无路困兽,抄起红外线笔咣当往白板上一砸,突然想起什么似猛然定住脚步,向长桌两侧望去:
“吴雩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把目光望向角落一把不起眼空椅子,吴雩竟然没来。
张小栎胆怯地举起手:“小……小吴哥说他今天不来,我猜是出外勤走访现场……”
廖刚与杨成栋对视一眼,两人都看见彼此脸上慢慢升起了一丝希望——吴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津海市水上游乐园。
天气阴阴,但游客仍然不少,五颜六色气球被孩子们牵在手上,不远处激流勇进滑梯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惊呼大笑。吴雩白衬衣、牛仔裤,坐在石凳上眯起眼睛,出神地望着过山车上兴高采烈情侣们,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巧克力榛子盖浇香蕉冰激凌球。
吴雩眼底浮现出笑意,回头只见一身便装步重华正站在他身后,质感考究修身黑色短袖t恤勾勒出挺拔身形,另一手拿着个青苹果冰激凌,散发出新鲜凌冽芬芳。
“为什么你不吃巧克力?”
步重华说:“因为这个纯果汁含量45,而我要为了在婚姻关系中保持自身吸引力而控制热量摄入。”
吴雩大笑起来。
两人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并肩往前走,穿过熙熙攘攘人群和玩杂耍小丑,旋转木马随彩灯响起音乐,很多女孩子会在擦肩而过时回头看向他俩,又带着香风笑语远去。
“绑架案发生第二天,绑匪要求陶母将赎金放在这座游乐园前门垃圾桶内,陶父在游乐园后门等待接人,而陶正庆在家等候电话通知。”吴雩伸手指向远处前门,又往后比划了下,说:“根据我们刚才测量速度来看,游乐场前后门走路大约需要半小时,开车从大路上绕要十分钟。考虑到当天是周六人流量高峰期,拥堵时可能需要十五分钟。”
步重华点点头:“但这个地点是说不通。游乐场是监控密集区,暑假周末人流量大,交通非常繁忙,既容易暴露又不好逃脱,万一人质在车里弄出动静吸引来路人注意也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