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又跳下船去救我呢?为什么救了我又恨我呢?”彭宛睁大眼睛,仿佛望着虚空中并不存在妇人,脸上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为什么你心里恨着我,一边又爱着我呢?!”
吴雩咽喉里像堵住了什么酸热硬块,堵得他发不出声音,这时肩头被步重华环抱手用力拍了拍:“这世上完全只有爱而没有恨父母子女关系是很少,彭宛。”
这是步重华第一次当面用名字而不是“你”来喊她。
“有家庭爱比恨多,有家庭恨比爱多,有家庭爱恨交杂,难以分清。即便是表面看上去再幸福美满家庭,也可能存在着外人难以窥见失望与不平,只是那永远被压在内心最底,永远不会在清醒状态下言诉于人。”步重华缓缓摇了下头:“有些父母用激烈极端痛和咬牙切齿恨来证明爱,这没有办法,对子女来说无解。我们只能在漫长岁月里自己慢慢学着释然。”
“……”彭宛窝在墙边痉挛似地抽了几口气,突然尖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怎么知道?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恨过我父母。”
彭宛那口戾气突然噎住了。
“但再怎么爱恨如今也都无济于事,”步重华沉默片刻,声音非常低沉:“我只能让自己带着它往前走。我跟你都只能带着它往前走。”
彭宛呆滞眼珠终于一点点挪向他,那瞳孔幽黑瘆人,又空空洞洞。
过了不知多久,昏暗里终于慢慢渗出哀泣,随即变成了极端压抑又无处发泄嚎哭。
吴雩没有回头看步重华此刻神情,只抬手拉起他另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身前用力一紧,像是个前后紧贴无声拥抱。
“……”步重华也没出声,少顷终于把脸埋在他后颈窝里,呼出一口精疲力竭滚热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绑匪终于来了!
吴雩耳梢一动,全身肌肉绷紧,刚要起身却被步重华重重往后一拉,挡在了自己身后:“你……”
步重华一手冲吴雩做了个不准过来严厉手势,另一手抓起砖块,贴墙疾步上前,站在那紧闭铁皮门前屏住呼吸。
噗通,噗通,噗通。
空气突然陷入死一样静寂,彭宛睁大眼死死咬着自己手,吴雩紧紧抓着墙盯着门闩,步重华攥住砖块手臂青筋突起。短短几秒却难熬得像是没有尽头,所有人心脏都在这死寂中被挤压到顶——
下一刻,门缝中伸进了半张纸条。
刹那间所有人都盯着那张半截纸,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是要干什么?绑匪不打算砸门?递张纸进来又是什么鬼?
“……这……”彭宛刚发着抖张开口,步重华当机立断阻止了她,用衣摆包着手指捏住纸条边缘,立刻感到门外绑匪手另一端松开了,整张纸随即被抽进了囚室,步重华低头一看。
紧接着,吴雩眼睁睁看着他脸色剧变,劈手就要把纸条撕了!
“那是什么?”吴雩箭步上前,在步重华来得及动作前一把抓住他手:“给我看看,放开!”
“什么都没有,吴雩你别——”
“放开!”
彭宛想过来又根本不敢,靠着墙抖成一团。吴雩在这一刻爆发出力气简直惊人,硬扳开步重华手夺过纸条,险些刺啦撕成两半,然后定睛一看,霎时心神剧震——
纸条上清清楚楚打印着两排红字。
【只要有一人杀了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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