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乂从不自诩君子,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能为人所知,更知道想要拢住陆卿婵的心有多难。
这样的做法卑劣,但他并不后悔。
然而此刻看到陆卿婵眸底破碎的微光,他还是觉得抱歉。
柳乂本来就是打算这几天坦白的,可他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的敏锐。
陆卿婵抱着手臂,神情漠然地听完他的叙述,脸上的冷意却始终没有化开。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冷声说道:“我们冷静一段时日吧,你走还是我走?”
在布置居室的时候,柳乂就将分居的可能给彻底剥去,他们在的这座院落仅有一个主要的居室,甚至连大的床榻都只有这一张,其余皆是书阁、花房之类供以玩乐或宴饮的居室。
但是“冷静”这个词太刺耳了。
柳乂还未这样慌乱过,他扣住陆卿婵的手,神情有些无措。
“阿婵……”他低声唤道,“你生哥哥的气了吗?”
陆卿婵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你走还是我走?”
她自是有去处的。
陆玉的年岁愈加大了,母亲杨氏又常常抱病,除却本就丰厚到无以复加的嫁妆,一多半的家产都全在她的手里。
陆氏到底是老牌贵族,加之当年被抄家后,陆玉借着赵崇的力在家业的兴办上很是努力了一番,他的努力成果尽数落到了陆卿婵的手里。
陆霄也对家业没什么兴致,想着要自己打拼。
再加上她也是朝廷命官,不论是从前在长公主身边,还有后来在新帝身边都颇受信重,单是受的赏赐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而且陆卿婵勤俭持家,从来不会挥霍,于是这就让她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光是在近郊,她就有好多庄子。
这是主要的收入,零碎的收入也颇为不菲,单是赵崇时时为偿罪送上的金银就已经足够她使用。
陆卿婵说话时很有底气,这就让柳乂有些没有底气了。
他原本想着事由虽然在他,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陆卿婵总不至于还会怎样。
事实证明他又错了。
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基本上就没有怎么对过,柳乂低声说道:“我走,你好好休息。”
他话是这样说,可清澈的眸子一直凝望着陆卿婵,恍若是楚楚可怜、被遗弃的小动物。
柳乂也不知要怎样去讨她欢心了。
但思绪飘转到陆卿婵差些被薛氏的人逼上绝路时的情景,他又觉得心底一阵阵地刺痛。
这么多年来她都过得不好。
他给了她希望,让她以为以后不会再被伤害。
可也是他为了军事上的谋略算计了所有人。
柳乂不敢去想若是当时陆卿婵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办,这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事,深夜里也不愿去多想。
现在想来,他这不是加害者是什么?
他用了一种很糟糕的方式迫使她成长,也将她逼到危险的崖边,他也开了一个坏头,无意识地引导她尝试用极端的方式进行情绪的宣泄。
虽然柳乂也清楚,在他们重逢之前陆卿婵已经学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获得解脱,但他无疑是将她这个习惯加深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他,镇定坚韧如陆卿婵那样的人,怎么会在被胁迫时生出死志?又怎么会落入薛氏那般低劣的陷阱?
她只是太崩溃了,太难熬了。
前方都是黑暗,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光明。
柳乂扶着红木的高门,轻声地一遍遍念着“对不起”。
他不知道陆卿婵能不能听见,但他还是想要向她道歉,他做的错事太多了,而承接这些恶果的是他最爱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