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侍郎为官近三十年,来往友人众多,许夫人安顿好她们,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府内是许夫人的妯娌在招待,贵妇人们坐在戏台下中闲聊,萧蕴龄偶尔参与几句。
咿咿呀呀的唱词中,夹杂着远处少年人欢呼的笑语声,一妇人见萧蕴龄文静地陪在她们这群之中,体贴道:“郡主年少,不若与他们去打双陆。”
恰逢许霜音引着下人送上糕点茶水,她牵起萧蕴龄的手,身上的花香既不浓烈又不寡淡地萦绕在衣袖间,贴着萧蕴龄亲近道:“方才还在找你呢,快随我来。”
她们穿过庭院,兰惠点缀在流水边,芬香蔼然扑鼻,萧蕴龄这才发觉许霜音身上的不是熏香,而是沾染的兰花香气。
她举目望去,地势高处有一凉亭,曲水流觞自亭下经过,蜿蜒自流水对岸。凉亭上似乎有人在,萧蕴龄只见到一片在廊柱间若隐若现的玄色衣角,有成年男子的交谈声断续飘出。
“是我父亲的同僚,他们许是在吟诗。”许霜音见她疑惑,解答道。
到达花厅,是与戏台下妇人们克制有礼不同的吵闹。
茶汤咕噜噜地响着,除却少数四五人在煮茶,其余都围绕在棋局周边,华丽的衣袂与裙摆随着主人踮脚的动作摇摆飘动。
花厅中突然爆发一阵尖叫与欢呼,一名陌生少女从围绕成圈的人群中走出,神情沮丧地握紧双拳,萧蕴龄猜测是她输了棋局。
“谨阳又赢了。”
“有没有人打败他!”
“太嚣张了!”
众人吵吵闹闹中,见到许霜音牵着一陌生女子进来内圈,她与周围喧哗的环境格格不入,远山含黛下,一双妙目承载澄澈秋波。
“还有没有人要与我挑战。”许谨阳倚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他见到萧蕴龄时,自信张扬的神情来不及收敛,一时僵硬在脸上。
“郡、郡主。”他忙端正坐直,有些局促地问道:“你也来玩吗?”
在场的一些人参加过公主的宴席,远远地见过这位陪伴在长公主身侧的少女,有好事者鼓动道:“郡主不如与谨阳打一局。”
他端详着女子的面容,觉得长公主看中她无非是因她貌美,那夜的许多人亦是同样看法。
誉王远离政治中心,永州既非富裕之乡,也非兵家要地,更何况誉王因多次牵连叛军一事而被长公主冷待。他的女儿更不值一提,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宴席开始前长公主称赞她的容貌,恐怕是那时她入了长公主的眼,甚至在之后得到了食邑千户的赏赐。
他们为了获得为长公主斟酒的殊荣,在去年年末便开始遍寻天下宝物,或是苦练六艺八雅,谁知被来自偏僻之地的女子截胡,那些赐予她的赏赐,换到他们任何一人身上,是梦寐以求的职位或姻缘,他们怎能不记恨她。
许谨阳看着萧蕴龄思索的面庞,他担心她难堪,遂打着圆场:“我都累了,我们去品茗吧。”
“不行不行。”旁边的人压着他的肩膀令他坐回原地,“你怎能赢了就跑,莫非你是看不起郡主?”
许瑾阳一时无措,他们是客人,萧蕴龄也是客人,他态度无法强硬。
“与我来一局罢。”萧蕴龄坐在他对面空出来的座位上,裙摆逶迤在地,她垂眸整理着臂弯的披帛,而后伸手整理棋局,好似感知不到周围的恶意与轻蔑。
黑色棋盘上螺钿镶嵌成花鸟纹路,两边各有六个圆形凹槽,玉石雕刻成黑白两色的各十五枚棋子整齐摆放在棋局上,两颗骰子放置在棋局一旁,露出雕刻其上的数字。
许谨阳心想不能令萧蕴龄赢得太明显,他伸手示意她先下。
萧蕴龄不与他客气,素手拾起白玉骰子抛在案上,骰子与桌案碰撞出清脆声响,一声声敲打在许谨阳的心上。
周围各种熏香浓淡不同,他却闻到了清浅的花香,是他为新宅挑选许久的兰草,从山林中仔细移植到府中,由花匠栽培在庭院一角,耗时许多精力才将它们养活。
她在思索着将掷出的点数分配给哪些棋子。
周围为她提建议的声音不断,又有不友善的催促与嘲讽间或响起,而她仍然不紧不慢地按照自己的步调移动棋子。
许瑾阳便知晓了她是懂得双陆规则的,他为她松了口气,又克制着不抬头去看她的容颜,视线中是比白玉更莹润的手指,夏衫轻薄,黛色衣袖顺着抬手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