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一刻钟。”沈策将她的手指拉下,他袖子的水还未完全干,萧蕴龄手指擦过时,有明显的湿润。
她不理解他莫名的话语:“什么?”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灯笼光线朦胧,不仔细查看无法判断对方身上的衣物颜色与形制。
萧蕴龄已将浸湿的衣裳换下,眼下穿着常服。
“衣服藏在湖里了吗?”
她脸上维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又被疑惑不解的神情替代。
她有一双美目,总像盛满一湾春水般,潋滟清澄。
沈策的指腹贴着她的眼尾,粗糙的触感令她的睫毛轻轻扇动,春水便泛起涟漪。
他最近总在怀疑,这双眼眸中浮现的喜怒,承载的爱意,是否真实?当她满眼依赖地抬眸看他时,她的心中是什么感受?
“这里不是戏台。”话音落下,他如愿看到春水破碎,就要看清池水底下的现实时,萧蕴龄别开视线,他的指尖只擦过她摇晃的耳珰。
弯月挂枝头,在少女身上撒下清辉,她沉默地望向平静的湖面,涟漪缓慢行进,荷叶清姿摇曳,岁月静好的美景底下,谁知道藏着多少淤泥呢?
“我不想去。”萧蕴龄将已经僵硬的嘴角扯平,她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应对沈策,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捡起自己的罪证。
她在此时无比憎恨沈策的多疑,她选中了一个错误的目标,错认为愿意为她抛弃生命便等同于事事顺从她。
如果他再迟钝一些?如果他不用刻薄的言语批评她的行为?如果……如果他稍微信任她呢?
“你可以帮我吗?”她自暴自弃地问道。
如果是往常,她应该是上前抱着沈策的手臂,细眉娇俏地挑起,眼神明亮得似乎所见只有他的存在。
更深露重,在树冠下站了片刻,寒凉的水汽将她的心渐渐冷却。
将自己弄得浑身湿淋淋,捧着淤泥下的宫女衣服从湖面冒出,这种狼狈的事情她才不愿意做。
萧蕴龄以为他会拒绝,就像他拒绝帮她杀了王万利。
可身后却传来衣袂窸窣的声响。
他的衣衫已经沾了露水湿气,放在她手上时比平常要重。
湖水波纹被分隔成两半,很快沈策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上。
萧蕴龄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等他,她抱着沈策的外袍,手指拨弄冰凉湖水,只觉得在这难得的景色下,她的心脏像破了口子,从湖面吹来的清风灌进心中,卷起一阵寂寞的呼啸。
她久违地想起了姨娘。姨娘讽刺她总为自己留有许多后路,即使身上有了其他婚约,却还谋划其他男子的怜惜。
永州的凤仙花汁被均匀地染在指盖上,妃色指甲被覆上胭脂,婀娜地搭在男子的手臂上。只是凤仙花无法永远娇艳,绑缚指甲的绸带再次掀开,看到的是永远修剪不去的泛黄边缘。父亲的臂弯总挽着纤纤素手,而姨娘的手背已经生了褶皱。
她不敢和姨娘一样,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丈夫偶尔的眷顾。
和年轻时的父亲一般,从水面冒出的男子有着俊朗的外表。
即使沈策对她不够信任,即使他喜欢的是她装扮而成的宠物,但是他不吝啬给她金石,不会让她的手上沾受脏污,会在林筝仪扑过来时保护她……
被压在淤泥下的外袍滴落着泥水,和清隽孤傲的男子格格不入。
她心中的空洞又被弥补,萧蕴龄向湖面上的人伸出手。
格子门被无声推开,从屋外卷起的晚风吹过帷帐,青色的轻纱往床内吹拂,若隐若现地露出女郎恬静的睡颜。
女郎娇艳的容颜卧在云堆中,因脸上无法逃避的触碰而往后陷落。
黑色皂靴迈出门槛,门扉阖上,飘荡的轻柔帷帐便又安静地垂落在床榻周围,遮掩尚在睡梦的女郎。
已近丑时,整个院落已无人声,只有夜里的几声虫鸣不知疲倦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