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蕴龄是他的妻子。
梦里的宁静与现实的烦闷交织,他不算愚蠢,自然知道按照现在的轨迹发展,所得结果不是他期望的。
在先帝的时代,吴百山的姑姑被赐婚给了二皇子,成了二皇子妃,人人都以为她会是第二个出自吴家的皇后。
家族煊赫一时,族人对家族未来充满期盼,吴百山出生在一团融融春色中。
可先帝最重视的二皇子私下行巫蛊之术,在先帝生辰宴上败露,帝王盛怒之下,二皇子“畏罪自杀”。未等到秋天,父亲和叔伯的血液已经渗入刑场的砖缝中。
他当时七岁,尚未知悉死亡的含义,就被带入宫中,与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学着如何伺候人。
当时还是公主的萧华本是不会经过罪奴所在的地方,但是公主绮丽如烟霞的裙摆停在他面前。奴才不能直视公主面容,但他闻到了馥郁的花香。
之后他跟随她去了公主府,她让人教他学习武艺。
他被长公主送给沈策时,心中并无意外,他的生活中只有一个公主,但是公主府会武功的宦官不止他一个。
从前沈策不在意他是否行监视之职,但这次回京后,他被疏远了。他对沈策的心思不难理解,一个对未来有规划的人,不希望活在他人的控制下。
吴百山走在山间蜿蜒的小道上,抬头望着熟悉的山居。
他到来时,下人和他说主子已经离开,“主子让吴管家多劝劝她。”
下人不知道“她”是谁,吴百山亦不知晓。
所以在看到萧蕴龄时,他才感到荒谬:“他的做法有违常理。”
鸟雀尚且崇尚山林自由,更何况了开了灵智的人。
萧蕴龄掷出一支箭,箭杆穿过贯耳,发出沉闷声响。
她未梳发髻,满头青丝落在身上,遮挡飘浮华光的衣裙,层叠的裙摆随着她走动而摇曳,像冬日中还未枯萎的娇花。
她坐在藤椅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吴管家,找人帮我搭个秋千吧,就在这个院子里。”
吴百山应下,他担忧地看向她,关怀道:“无论如何,您不要过于思虑。”
萧蕴龄摇摇头:“我每日只能看见这四方的天,想要思虑也不知道该思索什么内容。”
头顶的白云不知疲倦地变幻形状,从早晨的轻纱凝聚成午后的白团子,再渐渐被染上颜色。
瞬息万变,却又亘古都是这个规律。
萧蕴龄道:“我想要一个花环,现在估计没有什么花开了,可是我想要一个,戴在头顶。”
吴百山仍然答应她:“奴才会带来的。”
之后她便安静下来了,待吴百山再唤她,发现她已经闭上双眼,呼吸平缓。
院子里架起了一座秋千,手腕宽的粗绳连接铜钩,将秋千挂在支起的木架上,秋千崭新,但萧蕴龄没有闻到桐油味,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工艺。
院子里的藤椅收了起来,她整日窝在秋千里,不是看书就是与自己对弈。在沈策回来时她便尽可能地缠在他身边,在他上朝时,她像是害怕父母远行的孩童,悲伤又懂事地不哭出声。
“这样的日子我总觉得很无趣。”萧蕴龄泡在雾气弥漫的浴桶里,脸颊被熏得通红,她扶着浴桶边缘站起,水珠从她浮出水面的肌肤向下滑动。
隔着彩色琉璃屏风,看到的场景影影绰绰,萧蕴龄看见沈策抬头看过来一眼,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大概是眉眼淡漠。
“我从前也这么生活。”书籍翻页的声音接着他的话语,并不把她的牢骚当回事。
女郎不满他的回答,手臂拍打水面的声音接连响起,水珠溅落到屏风上,在地上留下四散的水迹。
沈策无法忍耐地皱起眉,出声提醒她:“萧蕴龄。”
“你现在已经开始敷衍我了。”她的声音闷闷不乐,透着难言的委屈。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她身边。
黄色的光线在雾气下显得朦胧,沈策从她的脸上开始打量,视线往下移动,扫过玲珑曲线,再停在湿漉漉的地上。
萧蕴龄抱住他,白皙手臂贴着他的腰,她的长发扫过他的脸颊,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