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萧蕴龄被屋外的风声吵醒了几次,狂风在房屋缝隙见呼啸,发出长而刺耳的低吟。
次日醒来,驿站官员急忙忙跑来,拦下准备出发的一行人。
“大人,前方的路经过两峰之间,但在昨夜风雪太大,发生雪崩将道路掩埋了,现下走不了。”
萧蕴龄记得那里有一些村庄分布,遂问道:“山下的村民如何了?”
“大人放心,只是压倒了一些树木和房屋,没有人遇难。”
他们原以为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待到道路清理完就可以动身前行。
但午后的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驿站官员在此处生活的时间长,提前告知萧蕴龄:“怕是要耽误几天了。”
他的头顶和肩上落下了一层积雪,随他的走动而纷纷落下。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忧虑,这场雪下得越来越大,覆盖的范围越广,马厩里的一匹马在某个夜晚被冻死。
这里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家里没有足够的取暖设施,家禽与牛驴的损失更加惨重。
最初是动物,之后开始是人。
再远一些的地方,雪厚甚至可达五尺,人畜冻死的数字与日俱增,触目惊心。
萧蕴龄被召回京城。
天灾之下,流言四起,凌霄府每日总要处理许多煽动情绪的有心人。
除夕夜在肃杀的氛围中度过,政务殿的烛火彻夜未消,藏匿于暗处的鲜血无声流淌。
萧蕴龄洗去手中沾上的血迹,血雾在水中散开,像一滴墨水投入汪洋中消失不见。
即使是青莲,也对萧蕴龄感到有些陌生。
从前审问他人,她最多只是翻看交上来的结果,但最近她开始旁观,亲手将怀有异心的人送入牢狱。
“我如果要往上走,就不能将自己局限在明亮干净的方寸之地。”
她依靠名声能获得的已经到达极限,再往后,女子良好的品德对她已无助益。
青莲蹙眉看着她,只是这个原因吗?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被雪灾中断的路途是否被萧蕴龄期待。
这一场雪灾里,无人知道她的想法。
积雪消融时,萧蕴龄的马车被前面围绕的人群困在路上。
她从车窗向外望去,人们自动环绕成圈,脸上带着克制的同情,好奇的目光顾忌地往圆圈中心看。
“发生什么事了?”萧蕴龄出声询问道。
打探回来的车夫脸上犹带着厌恶,他站在车下回道:“庆安伯府的二公子马车经过时,一名百姓腿脚有碍,没有来得及避让,现下那黄二公子正要将人送官府呢。”
只是妨碍了马车前行本不是大事,寻常人家只是停下让行人通过,但这黄二公子倚仗家中势力,是个平日里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他现在觉得被这行人落了面子,便要在他身上寻回场子。
这个百姓的行为不触犯国法,但若是被安上其他罪名,免不了牢狱之灾。
萧蕴龄本不该掺和进这些事,但她听见了一声接一声的闷响,那是额头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人头攒动,跟在身边的护卫帮她开出一条通往现场的道路。
她的目光在那名腿脚不便的男子身上停下,他的右腿的膝盖一下空荡荡,只有粗糙的裤腿耷拉在地上,随着他的求饶鼓起又瘪下。
而黄二公子不被男子的可怜打动,反而越发得意,脚尖抬起正要踩在男子的脑袋上。
围观者无不觉得残忍。
“住……”萧蕴龄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耳边席卷的破空声淹没她的声音,接着是皮肉破开的裂锦声。
周围潮水般的声音顿时消失,像被闷在冰面下,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也被冻住了。
几息之后,黄二公子的怒吼才换回众人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