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空了的碗放回,他还不至于端不起一碗药,只是在萧蕴龄面前表现得夸张一些。
“她已经逐渐对我放下戒心。”沈策说着,神情柔和,中和过于疏离浓烈的容貌。
吴百山听懂了沈策话语中的意思,只有他病了,萧蕴龄才不会在他身边感受到威胁。
那位平常日子里随和宽容,对待任何人都有着许多耐心和包容,但是她心中有明显的界线,越过这条线的,将被她彻底放弃。
沈策已经不止一次踩到这条线上,他想修补裂缝,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您的身体?”吴百山看向那株长得枝叶繁茂的盆栽,可以看出照顾它的人很用心,或许她以为沈策也被照料得仔细,愁绪使得吴百山的眉毛往下耷拉。
他养过许多植物,病变最开始发生在根茎上不引人在意的细小一点,黑色的危害在绿杆上试探着蔓延,如果没有及时将病害摘除,越往后蔓延的速度越快,枝叶的生命力在最后阶段如指缝流沙般迅速流逝,即使再仔细照料也无力回天。
沈策现在将病痛当作捷径,以虚弱作为手段,但是代价是不可逆的。
他贪图短暂的欢愉,深陷自己织造的密网。
吴百山一时想不通是沈策是清醒还是糊涂。
迟缓的咳嗽声拉回吴百山的思绪,良久,沈策停止咳嗽,他坐在蕙兰旁边的榻上,日光从屋外照在他身上,渐渐有舒缓的暖意笼罩病体。
吴百山提到了他的身体,沈策对此并不在意:“它能够有这个用途,不算可惜。”
现在不如冬天严寒,但是夏日迟迟,呼吸间寒凉从鼻端入侵肺腑,即使屋内燃着炭火取暖,但窗边始终有屋外的寒气,并不适合病人常留。
吴百山第一眼就知道这张贵妃榻是谁喜欢使用的。
他自知无法再劝说沈策,离开的路上叹息声不断。
朝中的人只要稍作打听,就知道萧蕴龄最近在遍寻名医,她给出的条件优渥,各地前来的大夫络绎不绝。
垂髫小儿一看到提着药箱的大夫,便主动上前给他们指路,以此讨要些零嘴吃。
她声势浩大,但收效甚微。
萧蕴龄听着又一位大夫的悲观诊断,让人付了诊金。
她在隔壁的书房听大夫的诊断结果,寝屋内的人听不见她这边的内容,但是她仍然谨慎地看向门口。
萧蕴龄提笔在名单上划去一个名字。
她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策就这样躺着等死,她要他的财产,便应该对他负责,不然与谋财害命何异。
“你来了。”
她迈过门槛,就听到有人温柔的声音。
她逆光而站,视线中的沈策靠在床上,衣服上的丝线清晰可见,他是如此生动鲜明的人。
沈策看不清萧蕴龄的表情,她站在门边有一会儿,才恍若回神地转身将门轻轻关上。
“你不用花费时间在我的病上,我已认命。”沈策抬起手,已经不排斥他靠近的女子很快双手握住他的手掌,她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他要死了,这件事是否圆了他多年的心愿,萧蕴龄没有忘记沈策的对死亡的心思。
可是她舍不得。
“南边有一个医师名气很大,听说对毒研究多年,我已经让人去请了。”萧蕴龄说道。
她没有说今天的那些医师,想来结果不好。
沈策的手指搭在她的掌心,指腹下是细微的掌纹,他下意识摩挲,带起的一阵酥痒让萧蕴龄缩回手。
她与沈策的眼睛对视,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像浓郁不见底的深夜,许是没有料想到她会把手收回,所以他的眼神中诧异明显。
他这样若无其事与她亲近,好像他们之间没有过隔阂,她才要感到诧异。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沈策的存在?
她没有机会继续思考,她就坐在床沿,手臂再往回退缩依旧在咫尺之间,因而轻易被人握着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