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雪心下有了盘算,强抑住心中的怒火,走向那摆满了琳琅器物的多宝阁。
多宝阁底下有一锦盒,锦盒上是名贵的织花锻,向来是京中的贵妇女眷们的制衣之物,如今却被用作制锦盒,不用旁人打开,只看这盒子,就知其中之物不是凡品。
然而这锦盒中放置的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她娘亲的画像。
是她及笄那年舅父所赠,也是她身边唯一一幅母亲的全身画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展开那幅画卷。
画中之人长发如瀑,用一红色发带高高束起,额前丝丝碎发垂落,一身红衣显得她格外英姿飒爽,手握重弓,背负长箭,那眼中的神采不逊于任何一名武将。
若是掩上那张芙蓉面,还以为这是谁家的翩翩少年郎。
这便是她母亲,和这北齐王朝女子格格不入的母亲,曾和祖父一起上阵杀敌,领百十人夜入突厥大营烧得敌人粮草一干二净,也曾阵前和男子对峙,杀得敌将屁滚尿流。
就是这样的一个明艳骄傲的女子,二十岁那年嫁与父亲,二十一岁诞下她后撒手人寰。
本以为父亲母亲之间相濡以沫,虽不如普通人家那般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但也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却不曾想母亲却嫁了这样的一个斯文败类!
江晚雪胸中涌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冲到前厅撕下那二人道貌岸然的伪善嘴脸!
正想到这,屋外传来大丫鬟芙蕖的声音:“小姐!侯爷叫您呢,说是族老们都来了,要添上安夫人的名字呢!”芙蕖急坏了,忍住喘息一口气传话,生怕自家小姐去晚了遭到侯爷的责骂。
“好了,来了。”江晚雪听见消息便小心而又快速地收起画,装入锦盒,不等芙蕖进来便快步起身离开,赶去前厅。
此时,飞临轩内,帘幕低垂,永安侯江明栋坐于上首,身侧站着小妾安氏,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看起来很是老老实本分。右方位置空着,却摆上了茶水,像是在等什么人。
堂下两侧的座位上也都还空着,之间的摆几上都放置着茶水果子,时不时地有下人在窃窃私语。
这样子,算什么来不及,宗族耆老都没来,祖母也还没来,倒是早早地就把她叫来。
从前顺服惯了,竟从不知在父亲眼里她是如此的任人揉搓好拿捏!
也是,母亲在他眼里是小贱人,她这个小贱人生的小丫头片子又算什么?
反正迟早都要嫁出去,又碍不着他心上人的地位,做什么要放在眼里?
江晚雪心里发出一声冷笑,面上却带上了一张笑颜,话里话间还带上了愧疚:“父亲见谅,女儿来迟了。”说完见了一礼,还冲着安氏笑了笑。
江晚雪说完之后便立马站去了安氏身后,脸上虽还有残存的笑意,心里却是一阵冰冷,等站在她身后确保安氏看不见自己以后,勾起的唇角立马敛平,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
还在盼着自己被扶正呢,等着来人踩她的脸皮吧!
不出明天,妾室安氏勾引主君害死主母的谈资便会传遍京城的个个角落。
所有人包括今上都会知道永安侯江明栋勾连妾室,害死原配,他这一生靠母亲挣来的侯府爵位,荣华富贵,官声名望都会毁于一旦!
反正她今天就是豁出一切也要为母亲伸冤!
江晚雪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宁的心绪,忐忑焦急地等待着来人的出现。
昨夜在听完那段不堪入目的对话后,她便遏制不住心中翻涌的心绪,立即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亲舅舅兰翎晖。
舅舅算是在这世上最最疼爱她的人了,只是惯常在塞外驻军,不常在京,但既是如此,她也能经常收到舅舅从塞外寄来的珠钗玉石等小玩意儿。
舅舅若是知道了母亲的事情,就算是在塞外也会赶回来为母亲不平,更何况不久前他才回京述职?
江晚雪也十分庆幸,还好舅舅已经回来,不然她一个人孤掌难鸣,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堂上为母亲伸冤,揭露她当年产女血崩而亡的真相。也更庆幸昨日她心血来潮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否则怎么就能那么凑巧,听到那样的事情。
平日里她从不出院子,更别说这最近这天气,到处盖满了霜雪,她平时又只穿白色,独自一人不知怎么就走进了安氏的院子。
还听见那样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堂下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各家老者,有的长髯飘飘,有的白发苍苍,但各个脸上俱有不满,但也无人发作。
北齐朝内,公侯伯府俱可纳妾,妾室扶正需贤良淑德、诞育子嗣、孝顺亲长、善待子女,是为“四贤”。此外,还需入府二十年,府内之人皆颂扬其妇,才可扶正。
而妾室安氏,入府十八年,不符制。
北齐朝但凡妾室入府,便是一辈子的妾室,扶正难如登天,就算扶正,那也是妾室出身,在大妇面前抬不起头。
就算是这样,安氏还是入府为妾,因江明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探花郎。
而是勋贵名门,侯爵世家。
“侯爷,您真的要扶正妾室安氏吗?”堂下耆老不知何时已经聚齐,为首的一个银发苍苍,还蓄着一把长至喉结的美髯。
江明栋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拱手一礼:“是,安氏入府将近二十余年,多年来勤勤恳恳,又诞育子嗣,我并无续弦之心,侯府内宅又需当家主母料理琐事,思量之下还是扶正为上佳之选,还望伯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