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夫人这次不红脸了,她眼圈红红的,慢慢在木墩上坐下,缓解了双腿的酸痛。
“今日来的就是你未婚夫吗?真是英武不凡……”她斟酌着说,“就是,看着有些凶……”
妙果无意识地回她一句:“头发放下来就不凶了,他人很好的。”
云姝夫人愣了一下,神色温柔道:“这样啊……你们很般配,以后一定也是和和美美的。”
她的声音低落下去,抚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我夫君以前……也对我很好呢。”
云姝夫人的夫君,不就是将军吗?
但在妙果有限的记忆里,将军从来没有来看过云姝夫人,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有人找她也是为难她。
妙果好像是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好的人,不怎么热切,也不无视欺负,所以她才想来跟自己说说话吧。
妙果心里同情她,声音忍不住放柔和,笨拙地劝慰:“夫人不要伤怀……”
云姝夫人看着她,被逗得开心地笑起来:“我其实也不是很伤怀啦,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而已。”
“我是被婆母从人牙子哪里买来的,你知道吧?”她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她的故事:“我原先也住在一处很大很大的宅子里,有爹娘疼爱,锦衣玉食。”
“我自小身体不好,有一回在街上发病,阿娘带我去医馆看大夫,趁着阿娘不在,医馆里的伙计将我绑着卖给人牙子了。”
云姝夫人的语气平和,仿佛经历这些的人不是她:“我被拴着脖子辗转很多地方,买主都嫌我病殃殃的不好养活,所以人牙子把我带到了青阳镇,那时候青阳镇还不做染织生意呢,家家户户穷的揭不开锅。”
“其实婆母一开始不想买我的,”她的神色温柔怀念,“是夫君看我可怜,求婆母买下我,他说他以后的饭分我一半,自己努力干活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婆母就买下我了,只花了三文钱,”云姝夫人看妙果吃惊,忍不住笑着说:“是吧,我也没想到我最后只被卖了三文钱,那些人牙子若是绑了我威胁我阿娘,能拿到三百两纹银也说不定呢。”
妙果不洗菜了,抱着胳膊郁闷道:“人牙子太可恶了。”
她看着年纪小,生气的样子也惹人怜爱,云姝夫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弯着眼睛道:“不要生气啦,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李家太穷了,我住不惯,还要学很多活儿,我哪里做过这些啊,恨死了人牙子,也讨厌婆母和夫君,割猪草把手割破了就躲在被子里哭。”
“我太想家了,但想了两年以后就没那么想了,因为爹娘不来找我,也因为李彻。”
云姝夫人问妙果:“你见过四照花么?白色的,四片花瓣拼在一起,闻起来香香的。”
妙果点点头,她接着笑道:“那天因为我喂鸡扔多了苞谷粒,婆母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许我吃饭,李彻从地里干活回来,给我端来他自己的饭,还有一枝四照花。”
“我什么样的漂亮花儿没见过呢?可就因为这一朵花儿心软了,我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慢慢试着把这里当成我的家。”
云姝夫人的眼眶里蓄着泪花:“我及笄之后就嫁给了李彻,我一直知道他喜欢我,我想着被婆母嫁给别的男人换钱,还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李彻,起码他喜欢我,力所能及地对我好。”
“我们成亲不到两年,他就被朝廷征兵征走了,家里剩我侍奉婆母。”木墩子上的女人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那时候怀孕两个月了,天天盼着他回来,也不求他挣多么大的功劳回来,就希望他健健康康地活着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后来他果真在我生产前回来了……”
云姝夫人讲到这里就不讲了,妙果看见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她问妙果,也像问不在场的李彻:“你说怎么会这样呢?他说他爱我,我也就试着去爱他,怎么四照花的花期都还没过,送花的人心却变了呢?”
奔赴战场的夫君衣锦还乡,不仅让家里住上了大宅院,有了成群的丫鬟仆从,还带回一个妩媚美丽的妾室。
正妻被冠以妾的称呼,在高门大院中受尽冷眼和欺负,丈夫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干脆避而不见。
原来不管她愿不愿意,这里从来不是她的家。
妙果静静地听她哭泣,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将军府存在很久了吧?按照云姝夫人怀孕的时间来看,她好像不应该还大着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