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正铁青着脸,半卧着翻阅着内阁递送来的奏折。
忽然之间,所有递过来的折子都开始诉苦,底下这些朝臣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明白无非是先递上来几个苦衷,哀求朝廷着手解决。
如此一来,若之后出了什么要追责的事情,那就再拿出这份奏章,以此抗辩他并无渎职放任,而是有了真正的“难处”。
建熙帝逐一批复,极为少见地在奏章里把这一个个的朝臣痛骂了一顿。
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天子的威吓什么时候最令人畏惧?永远是将怒未怒,令朝臣琢磨不清之时最具威慑。
然而现在,建熙帝忽然对这些把戏感到了厌倦,也对这些故作愚钝的姿态感到憎恶。
他在回复中极尽揶揄暴怒之态唯有想象这些个软骨头拿到奏折后大惊失色、面如死灰的样子,才能一平他心中怒火。
不多时,丘实忽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报喜似的告诉建熙帝,世子已经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建熙帝轻轻叹了一声,他丢开了手里的奏折,也放下了笔。
“候什么,让他进来。”建熙帝轻声答道。
丘实笑眯眯地转身去传,建熙帝也在这时看向黄崇德,“棋盘呢?”
“奴婢收着呢。”
“拿出来。”建熙帝两手伸出了衣袖,撑在床沿上,努力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轻松的表情,“朕今天,要和世子好好下一局。”
见建熙帝的脸色慢慢转晴,黄崇德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他点头应了一声,便去找棋盘去了。
外头陈翊琮的脚步已经听得见了,建熙帝的目光投向长廊那边,陈翊琮很快进入到他的视线。
少年走近,俯身叩首,“儿臣陈翊琮,叩见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熙帝微微怔了一下。
今日世子没有穿道袍,而是如同见安湖游园的那晚一样,换了一身近乎正装的礼袍。
建熙帝的目光落在了世子头顶的玉质莲花冠上。
“是你母亲给你挑的发冠吧。”建熙帝轻声问道。
陈翊琮抬头,才要答是,忽然被皇爷爷的脸色稍稍惊了一下他确实听母妃提及了几次皇爷爷近来身体不大好,然而却没有料想到,原来一个人老去的速度竟会这样快。
“怎么不答?”
“……是。”陈翊琮答道,“母妃今日亲自替我挑了这发冠。”
建熙帝笑了一声,“这发冠的来历,你知道吗?”
陈翊琮微微颦眉,“儿臣不知道。”
“不知道……就回去问问你的母妃。”
建熙帝坐直了身体,他两脚踩在地面上,忽然的起身让他觉得头有些微微的晕眩。
“皇爷爷……?”
建熙帝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等待这一阵晕眩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见黄崇德已经抱着棋盘与棋子回来了,这时正站在一旁等候。
他目光示意黄崇德接着做他该做的事,于是宫人们很快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放好了。
“陈翊琮过来,”建熙帝向着世子摆摆手,“再来……陪朕下一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