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而至,波澜壮阔的大海随着黑夜变成能吞没万物的存在,不再是泛着粼粼金光,而是透着深不见底的恐怖,浪卷着礁石,能掀起数米高,月亮倒映在海面,沙滩上的游客陆续离场。
黎尘骑着残破的电动车跑了一下午的走马街,也没找到人称街溜子的小马,她简单煮了一碗清汤挂面,别墅大吊灯熄着,只开了一盏壁灯,屋里也就比漆黑的室外亮了那么一点,说明这里住着人。
她无声而沉默地收拾好餐桌,鼻尖再次感觉湿热,沾着洗洁精泡泡的手抹了一手鼻血,她定定看了几眼,眼里压着些许情绪,沉默擦拭。
胃里的反噬迟钝涌来,再也承受不住,跑到洗手间痛痛快快吐了一番。
那种压在身心的焦灼终于得到缓释。
她清洗好洗手间,囫囵吞了几粒药丸,端着一杯热茶坐在阳台,一边品茶一边看海上灯塔,塔灯像极了一颗星星,点亮了尽头。
隔壁别墅闹哄哄的,黎尘抻脖子望过去。
一墙之隔聚着男男女女,比基尼、沙滩裤,妙曼的身姿和健壮的身躯,宣泄着恣意而狂躁的夜,无拘无束。
黎尘很快认出来,是白天开跑车的那伙人,他们身上有很明显的底气,与平常人形成鲜明对比。
正要收回视线,斑驳树影下,一男一女贴在一起,准确来说是比基尼女人紧紧贴着男人。
男人拢火点烟,仰头吐出缥缈烟雾,烟雾散尽,露出那张又凶又冷的脸,不知道女人依偎着说了什么,男人衔着烟勾唇,对女人的投怀送抱既不显热络又无所谓,像一匹困倦的狼。
临近十二点,黎尘把三层别墅包括地下室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最后用梳妆台顶住房门,检查完床底柜子,终于平静地躺到床上。
手机里还停留着莞城二院的化疗提醒,主治医生多次联系她赶紧住院化疗,乳腺癌晚期转移后,最短一个月活头。
黎尘不想最后死在冷冰冰的医院,来到曼海镇,用大半积蓄租了这栋海景别墅,享受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最后时光,也算是人生最后的美好。
夜彻底笼罩,不透一丝光。
床上的黎尘呼吸沉重,满头大汗,在梦中释放了所有的痛苦。
——真可怜,曾经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家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高考都要砸了。
——她爸好恶心,对自己学生干出这种事,枪毙都解不了恨,枉我们还叫她爸老师,呸!
——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听说她妈抛弃了她,她还真是克星。
——小姑娘,不管你上诉多少次,正确确凿,法院还是会驳回申请,接受现实吧。
不,不接受!所有的都不接受!我一定要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怎么讨回?连她都要死了。。。。。。。
黎尘猛地醒过来,身上腻腻乎乎,天际第一丝光透过厚重窗帘,铺在浅色床被上,映出一个眼睛形状,嘲讽地看着她。
黎尘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盯着床上形如眼睛的光影,直到光影扩散,她才慢悠悠爬起来,沉默地望着扬起的窗帘,窗外透着一片蓝天。
她今天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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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曼海镇本地人,没人不知道小马名号,杨大爷确实也没骗她,小马名叫张峰,从小混迹在曼海镇大街小巷,熟知各路门道,收集消息快如闪电,人称小马。
只是这小马最近人间蒸发了。
黎尘问遍了走马街,最后灵光一闪,软磨硬泡一家长达二十年的烟酒店老板,贴了一点打听费,不得已爆出了杨大爷的名字,这老板看在钱和本地人的面子,才终于松口,告诉她张峰最近都窝在电脑城。
黎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张峰时,这人正光着膀子蹲在后巷一家破旧昏暗的网吧前剔牙。
后巷不比曼海旅游区,是最能代表当地人生活原始状态的地方,杂乱、幽深、老旧,除了少数年迈老人还穿着傣族服饰,其他人全汉化,街边商铺陈旧,稀稀拉拉聚着小混混,瞧见黎尘孤身一人,吹几声口哨调戏。
面对小混混的调戏,黎尘视若无睹,直接走到网吧台阶下,阳光倾了一片暗影。
张峰眯眼抬起头,黄头发遮住额头,皮肤黝黑,大裤衩像是几天没洗,夹着个人字拖,除了手上戴着一串刻字的手工银饰,勉勉强强能看出他是傣族人。
“你就是小马?”黎尘开门见山地问。
“呦呵,小美女。”张峰吐掉牙签,撑腿站起,居高临下弯腰,笑得轻浮,“这两天到处打听我的人,不会就是你吧?长得还怪好看的,不会是想做我婆娘吧?”
黎尘后退半步,拉出一点安全距离,除了睫毛轻颤,冷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她把手机竖到他面前,像是不愿多说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问:“如何找到这个卖家?”
张峰眯眼看,嘴角的戏谑一点点收起,看黎尘的眼神变了,下一秒,笑着靠在刺毛的竹篓边,“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