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意要跑的同时,一只短匕横过了他的脖子。
“别动。”
凉薄的声音近在咫尺。
——关键时刻,解凛竟然忍住了痛,拦住了他的去路。
狭窄的小巷只有直路没有分支,已退无可退。
梁振只得停下脚步,又叹了口气。侧过头,向这位曾经的队友扯了扯嘴角。
“好久不见,”他说,“解凛,看到你还活着,我为你开心。”
只怪当初他梁振读警校时,最擅长的是“犯罪心理”和“射击”,在近身搏斗和体术比赛上却从来没进过十强。和连续夺冠三年的解凛,哪怕是“残血”状况下的解凛,显然也没有可比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说罢,梁振眼神低垂,复又看向距离自己脖颈也许只有几毫米的刀尖。
“你的立场好像不方便做这种事,”他提醒,“解凛,不如我们聊聊?”
看来昨天的窃听器确实已经把他的身份全部暴露出去。
这个时候装相也没必要,他索性坦荡:“你来找我,是要问什么?我不觉得你的性格能对我下手。”
“梁振。”
解凛却只是冷冷叫他的名字:“梁哥,你知不知道,七妹死的时候几岁?”
“……”
“还有吹水仔,他父母在闽南。他从出生到死,没有几块钱能寄回去,他的父母六十多岁还在住土屋——下雨的时候漏水,房子里到处是水盆。你知道吗?他死之前还剩最后一口气,但舌头已经被拔掉了,只能在我手心里写字。他给我写了个‘雨’字。”
“我不久前去见了他父母,不敢告诉他们吹水仔已经不在了,只用吹水的名义给他们买了一套新房子,他们还留了一间给吹水——说等他忙完回来了,看见能住新房一定很高兴。他们都觉得吹水活了二十几年,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吹水最大的愿望,到死,只是希望是他父母有个能遮雨的屋顶。”
那短匕在话落瞬间逼近男人脖颈。
刀刃冰凉,再一寸就要见血。
梁振的脸色极难看,却亦不敢挣扎,只能强行冷静下来,也劝对方“冷静”。
甚至不惜拿他早已抛诸脑后的警员誓词提醒对方。
“你的立场不能做这种事,解凛。”
“……为什么要背叛?”
“你一定要我把理由说得清清楚楚吗。”
梁振说:“你刚才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吹水仔就是过去的我,如果他能活下来,也许再过十年,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成为下一个我。”
家徒四壁,最穷的时候穷得捡烂菜叶吃,后来好不容易拿着国家助学金读了大学,想着规规矩矩做个警察,却因为各项综合素质被判定为适合进行卧底工作,结果被派往“前线”,之后长期来往于金三角和云南周边。
凛冬计划横跨数十年,名义上有三期,实际上并没有非常严格地划定,事实
上有相当一批人如他这样,早早潜伏,到用时才被归类。
因此说实话,知道三期的领头羊是个才二十出头的新人时,他是有不满的。
只不过常年的卧底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也一直藏得很好。
甚至可以和对方称兄道弟,表面上演得推心置腹。
“但我是人,是人就会累。”
梁振说:“尤其是这样的生活看不到头的时候,我老婆跟了我十年,你懂吗?最后和一个开出租车的跑了,理由大概是他比我能赚钱、也比我体贴,至少每天都能陪着她。”
“而我老爸呢?你也看到了,他快七十,省吃俭用一年赚不到两万块钱,靠给人蹬三轮送菜赚钱。”
他不是没见过钱。
这么多年,赌桌上,交易桌上,美钞比纸还轻贱,黄金堆得比山还高。他给老大点烟,对方拿金条给他当小费。
但是时时刻刻,还有戒条约束着他——道德的枷锁,和所谓“同伴”们的自觉,所有一切都在捆缚着他。
他不敢用,也不敢花,害怕被指责为渎职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