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惊慌之下背过身去,捂着脸闷声道:“没、没有,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萧吟险些笑岔气,这模样仿佛是偷看了哪家姑娘沐浴,他这个被看的都没说什么呢。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挑逗在先,才惹得此人愈发害臊,咳了一声道:“过来伺候吧。”
江遥红着一张脸坐在浴桶边,身上被蒸腾起的热气熏得更热了,眼神也不知往哪儿放,只因眼前就是萧吟光滑的肩背,他的动作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险些把水泼到自己身上。
将热水均匀地轻拍在萧吟肩背上后,他找来胰子给萧吟搓背,动作轻之又轻,仿佛萧吟是易碎的瓷器,见萧吟姿态放松,并无不适,才松下一口气,小心地按揉着萧吟肩背上的穴位,为萧吟疏通筋骨。
对待左臂上的伤口时,他更是谨慎异常,生怕伤口不小心沾了水,然而萧吟自己却总是忘记这回事,下意识就要伸进浴桶里,他轻手轻脚地挪动了几次后,发现萧吟又放了进去,动作不禁着急起来,萧吟被牵扯住伤口,“嘶”了一声,道:“你干嘛?”
江遥又恢复了对待瓷器的态度,抬着萧吟的胳膊放到浴桶沿上,嘀咕道:“主人自己怎么不小心一些。”
萧吟好笑地挑了挑眉,倒是难得听到这人会抱怨一声。
但这样的抱怨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到头来还是这人的本身做派。
“好,我小心一些就是了。”萧吟今日本来心情不好,一想起自己被江煊摆了一道就气闷不已,只是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解闷倒是生不起气了,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身上的伤口还完全不曾处理过,微微皱眉,“一会你自己也记得上药。”
每次萧吟表现出些关心之意,江遥都会格外惊讶,当真是受宠若惊无疑,眼睛一边闪着亮光一边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萧吟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以至于人家一句随口的关心也能这般感动,像是从未听过一般,对比之下,江煊举止从容,与他似乎不在一起长大。
泡得身上舒服了些,萧吟便从浴桶里跨出来,看着江遥再一次红着脸为自己擦身,那模样恨不得钻进地洞里似的。
自己有的他也有,萧吟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值得这般害羞的。
先前江遥给了小二一些银子,小二为他们送来了干净的里衣,江遥伺候萧吟穿上后,长长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要烫熟了的脸,去拿了药瓶跪在床边撩开萧吟的衣袖,露出手臂上那条伤口。
其实伤口不深,算不得严重,但江遥看着还是心上发疼,仿佛那伤口的疼痛百倍千倍地加诸于自己身上。
萧吟一低头就见江遥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时不时抬袖蹭一蹭眼睛,有点头疼地扶了扶额,道:“有什么好哭的?”
“是属下没用,没有保护好主人。”江遥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听起来如一根羽毛刮挠着心口柔软之处,“求主人责罚。”
“你当时又不在我身边,要这么说,也是墨风没保护好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萧吟真的想撬开这人脑壳看看脑子是不是长得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不然怎么什么错都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以前在江家和噬魂阁也这么喜欢给自己揽错吗?”
江遥包扎伤口已是熟练,最后打的结都十分漂亮,闻言低下头轻声道:“不是……”
“那怎么在我这儿就这么喜欢给揽错?”
“因为……因为……”江遥不知所措时,手指就闲不住,不是爱抠地面,就是爱在自己腿上画圈圈,声音更是轻如蚊蚋,“因为主人对属下好。”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他只能在心里说:因为是我欠主人的。
萧吟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愣了一下后果真笑了出来,道:“我对你好?我哪里对你好了?你莫不是忘了我之前都是怎么折腾你的?”
江遥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嘟囔道:“主人就是对属下好。”
萧吟不欲与傻子一般见识,认下了自己就是对他好,看他收起了药瓶站起身要去放了,一把拽住他道:“不是让你给自己上药?”
从开始接受暗卫训练后,江遥就很少有机会享受上药的滋味,大半时候是放任伤口自己长好,他无所谓道:“属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萧吟狠狠皱起眉,道:“你这是小伤那我这是什么?是不是都没必要上药了?”
“不是!”江遥一下急了,“属下怎可与主人相较?主人是千金之躯,自然是一点伤都受不得的,属下低贱之身,受伤已是习惯了。”
江煊的双手光滑如玉,是养尊处,他受伤已是习惯了。
越是把江遥与江煊比较,萧吟越是滋味复杂,八年前家族变故后,他自觉很多时候都心硬如铁,甚至与从前相比,他现在堪称冷血无情,极少会有什么人触动到自己那点恻隐之心。
江遥于他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明明与江遥素不相识,却总能勾起他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也许是自己这么多年确实未曾遇到过这么傻的人吧,少年时遭逢变故,他其实已经很少会全然信任一个人,也把人心往坏处想,如墨风季逢青这样的心腹于他而言也只是止于公事公办,互相之间都是在尽忠职守而已。
可江遥对自己却不止于公事公办的尽忠职守,那样干净纯粹的一双眼他看得明白,那里面装着的是最真切的关切和忠诚,愿意交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萧吟的面庞在烛光映照下忽明忽暗,他目光沉静地望进江遥眼中,像是要看穿他所有思绪,拈起他的下巴,低声道:“告诉我,当年在地牢的那个人是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