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黑。
像是天公将夜空颠倒,夜色如墨,在眼前流动。谢窈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走着,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向哪里,也不知从何处来。
她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无数画面随着她的前行潮水般一蓬一蓬地强行灌入她的记忆里,无一例外的陌生,也无一例外的伤怀。
那似是她永生不愿忆起的噩梦,汹涌如山洪,压得她几乎溺弊其中。她痛苦地蹙眉挣扎着,本能地抗拒,却抵不过汹涌澎湃灌进来的记忆,只能被迫地痛苦地承受着,大脑嗡嗡一片,出了一身的冷汗……
“窈窈,窈窈,醒醒。”
“是我,是郎君。”
这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耳边耳鸣褪去,渐渐回响起熟悉的呼唤,眼前亦朦胧有了火光,有什么人一直在轻摇她的臂膀不让她陷进这可怕的永夜里。
耳边的声音一声声响了起来,她朦朦胧胧地醒来,眼帘中映入张熟悉的英俊面孔,与梦中几乎重合,叫她分不清是梦非梦。斛律骁长舒一口气:“窈窈,你终于醒了。”
今夜在雁门与太守相商入朔州之事,也就耽搁了些,后来听十七说了她听见几人争吵,担心她忆起前事,当即便赶了回来。
她还有些陷在梦境里的魂不守舍,双眼湿漉漉的,鬓发乱斜,雪腮上涕泗横流,双眸失了焦距。
斛律骁替她把眼泪擦了擦,关怀问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不怕,郎君回来了。”
郎君?
这一熟悉的称呼将她从恍惚里拉了回来,谢窈凝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瞬忆起了他便是方才梦中之人,心尖突兀地一疼,几乎落下泪。
郎君……郎君?
骗她欺她,将她强行掳到这胡地来,开启她一生噩梦的刽子手,也配哄她叫他郎君吗?
她的郎君永远只会是陆郎一人,她只是他一人的妻。这辈子,下辈子,都是……
谢窈心中大恸,眼眶渐渐又盈满了泪水,微微低头避过了。她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温声问:“郎君怎么回来了。”
斛律骁答:“事情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又怎舍得留你一个人孤枕寒衾。”
又捋一捋她腰间不解自开的裙带,笑道:“你看,裙带自己就解开了,说明窈窈不也是盼着我回来吗?”
她淡淡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低声道:“妾身子不舒服,恕妾今晚不能侍奉郎君了。”语罢即转身侧卧了过去,背对于他。
她的抗拒来得委婉却明显,斛律骁神情微僵,握一握她手,柔声道:“我何尝是想你侍奉?难道我在窈窈心里,就是这般全然不知体贴的莽夫么?听春芜说你晕倒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谢窈摇头:“妾没什么大碍。”
斛律骁眸色微滞。
从前她与他置气时总是这般的,淡漠疏离,拒他于千里之外。自她失忆以后,她待他从来温柔和顺,从不会像如今这样……
而今日雁门一行,他原已想好若她问起去做什么时的说辞,可她却一句也没问,也实在有些反常。
窈窈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心里落了阵密集的鼓点,慌张顿起。斛律骁仍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抱住了她,长指绕过罗带,重新打了个结:“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这诗倒是很好,只是不知我的窈窈愿不愿意与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呢?”
他从背后搂着她,与她脸儿相贴,含着笑问。
这亦是当年她成婚时与丈夫的誓言,如今却是从这加害者之口说来。谢窈长睫一闪,簌簌又落下泪,融入绣花的枕面。却还不动声色地轻轻应出一个“嗯”字,淡声应他:“时候不早了,郎君睡吧。”
心中却想,她不会与他同心,也不会与他偕老。
她只想杀了他,或是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重温从前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愿不愿意你心里没点数吗?
青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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