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为这惊世骇俗之语惊喊一声,又捂嘴笑道,“你莫要胡言乱语了,究竟哪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快说说,他长相、人品如何?不过能与阿念相看,想来家世不会太低,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唔,是不是裴家三郎,或者四郎?王家?卢家?”
崔念念不愿说这个话题,敷衍道,“那郎君一切都好,就是没有那‘一相逢’的意境。”她转向李意如,问道,“阿意呢?你与那楚世子并非父母之言,想必是一定感受过‘胜却人间无数’的,否则又怎会为他在自己的及笄宴上请旨?你同咱们说说吧,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他究竟与其他儿郎有什么不同?”
李意如早不去想她与楚郢的点滴以及那些不知真假的甜稠往事。可宣宁却不同,前世的伤痛于她而言不过飘渺虚幻,而与楚郢的甜蜜却是近在昨日。
女郎的情感是最不可控的,尽管她为了李意如所言而远离楚郢,却仍会在某些时刻为他感到悸动心伤。
宣宁不知如何作答,别过头去,正好看见楚郢半倚兰香榭,目光轻柔地看过来。
少年鬓发整束,玉面无暇,云纹牙白轻袍衬出出尘清冽,见到宣宁看他,便轻勾唇角,漾出个和风化雨的笑,狭长的桃花眼波光轻摇,眸色朦胧而润泽。
谁也不难看出他满心满眼的情意,崔念念暗自点头,闭眼将手交握在胸前,做出个清心寡欲的模样,“阿意你不必说了,楚世子确与其他儿郎泾渭分明。诚如我昨日在《容蓉传》里看到的,‘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裴蓉蓉,他的心,他的命,他的所有一切,皆归于她所有。无论黄泉碧落,唯愿永不相负。喊一声夫君,命都给你!’”
而陆岑呢,直为自己那个从开场就瞪眼叉腰的一根筋的哥哥抹一把冷汗。哥,你如何与楚世子相较?不过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哥哥那点小心思,也该歇歇了。
宴尽宾散,李意如乘着翟车,再次回到了前世那座公主府,崇仁坊今夜不算安静,间或有马车在临街驶过,公主府门楣上挂着寓意吉祥的红绸与七彩宝灯,一众参事、家令、属官都在门外等待。
还有个玄衣玉冠的少年郎。
徐骁在云策营训了半旬,身姿就像是窜长了,胳膊也粗壮不少,身上被卫缺等人打伤的地方已然好全了,照在灯下,依然身如青松,面若完玉。
李意如喝了酒,又在温暖的马车里躺了一会儿,神智有些昏昏,甫一下车,看见那扎眼的玄衣少年,竟将他错认作了萧且随。
“阿随?你怎么——”
徐骁往琉璃灯旁上前一步,脸上的笑意略略淡了些,他和旁人一同行礼,垂下眼睛,对她说道,“殿下…是我,徐骁。”
李意如大吃一惊,“你好似长高了不少…”
其实不过一寸而已,她倒是观察仔细。徐骁抿着唇,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两人就着府门口说了几句军营之事,徐骁黑亮的眸子突然微眯,望向不远处。
公主府侧角上种着的杏花树似乎下立着个黑乎乎的人影,见公主面上疑惑,卫缺便凑上一步,轻言道,“殿下,是萧世子,站了有一会儿了。”
李意如刚提足要往他那边走,那黑影便猛地直起背脊,大步朝远处离开。
月下孤影,渐行渐远。
——
宿醉将醒时,天色尚浅,李意如发现自己在书房静坐,茶色案几上摆着些颜色斑斓的彩笺,日光浮动间,笺上金纹璀璨,她定神一看,原是楚郢的字迹。
宣宁神色怔忪,纤手不自觉地在笺上轻抚,楚郢去岁来到长安,正是因为荆西的嫡长子、他的哥哥楚鄀病亡。楚鄀内向孤僻,温恭谦顺,宣宁与他不算熟悉,可每年生辰,他的礼物也会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