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了整整一年多,刚靠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叫楚郢如何能甘心。从前顾及着萧且随的身份不敢妄动,现下知晓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贱民,又如何能再忍。
楚郢知道自己已失了宣宁,可他萧且随也别想借机上位,任何人娶宣宁都可以,唯独他萧且随,想都不要想。
五日前徐骁的方位是淄川王埋伏在他身旁的一个暗桩供出来的,可那暗桩亦不知晓徐骁已搭上了公主府,且去了云策营磨练。
骤然从重伤的徐骁身上翻出个“云”字令牌,这才让他们知晓徐骁在云策营当上了小兵,这几日淄川王的人已经在营中打听过,徐骁此人武艺极高,为人又勤奋,早得了裴中郎的重用,可他调到裴中郎帐外当近卫那日都不曾露过笑脸,唯有那回公主来看他时,颇是心神不宁。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李桦叹了一声,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楚郢。
楚郢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纵然宣宁美貌如天仙,某也已经和长平公主有了‘孩子’,往事不可追忆,大王不必疑心我对付萧且随的用意,我做北衙一事,全权是为了大王。”
李桦挑眉,说道,“说说看。”
“徐骁爱慕宣宁,又得了她这样大的恩德,大王再想于知遇之恩上压过宣宁一头已不太可能。可徐骁如今毕竟身份低微,这时大王若能给他一个尊贵的地位,让他得以与宣宁相配,只怕他对您感激不尽。”
李桦拧着眉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即刻就恢复他的身份?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楚郢微微摇头,说道,“幽州以私生子留京已是欺君大罪,若是揭了萧且随的皮,能不能保全幽州,就只凭官家的喜怒。大王请细想,幽州做出这种事,官家能饶过萧家么?”
他顿了顿,轻笑说道,“杀了萧且随,徐骁理所当然地上位,幽州能不能平安,全都拿捏在大王手中。这几日他在北衙窑坑,正是绝佳的时机。”
李桦恍然而笑,点头道,“确实周到。楚世子以权谋私,还能自圆其说,实在令本王佩服,长平有了你这样的驸马,真是她的福气。”
楚郢的笑容淡了淡,扯扯嘴角催促着,“时候差不多了,大王还是快些赶过去吧,禁中走水,可不能让承江王一人夺了风头,多做做样子关心关心官家,没坏处。”
——
将雨未落的天空依旧低垂着,北衙外笔直的槐树上窜起极高的焰龙,无畏的金吾们口鼻蒙着湿漉漉的巾栉,正提着锯子切割高木,以免狂风将火焰吹到西边。半片殿宇已然坍塌成墟,滚滚浓烟席卷满场狼藉,如飓风般钻入乌团,接天蔽日。
宫人们拎着水桶束手无策地站在窑坑北侧,只祈求这场暴雨能快些降临。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卫缺一把握住宣宁的手臂,拦住了那不管不顾埋头往里边冲的女郎。
“北衙的人呢?”宣宁被那浓烟呛得猛地咳嗽几声,止住了脚步,冲天的火光映照在玉脂般的小脸,她的焦急一目了然。
“萧且随人呢?”
可四周乱糟糟的,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大火吞噬了一切,就连失救者的惊喊也传不出这浓烟。焦臭与硝料的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烧焦的黑色叶子在狂风中四处飘扬,轻轻一片落在她的长睫,宣宁伸手去触,还未握住,它就已碎成灰烬。
她眼中落了尘,猛地眨了眨,用手去揉,顷刻就红了眼眶。
“别急,既然咱俩没事,阿随一定找到出路了!”李意如声线失稳,却还要故作淡然地安慰她。
既然镜子没碎,阿随肯定没事,宣宁抹了抹眼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她吸了吸鼻子,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了蹲在一旁的裴四郎。
“裴望州!”
宣宁小跑着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胳膊想让他起来,却不想触手一片湿软,她定睛一看,裴四郎臂上衣衫破损,好大一片腥红的烫伤。
“裴四!你受伤了!怎不去医治?!”
她回首向宫人们喊道,“来人!快把裴校尉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