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臂膀,裴四郎抬首借力站了起来,红肿猩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地将怀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镜子完好地被包裹在如意云纹绸布中,破碎的玄色绸布像是匆忙间从衣摆上撕扯下来,仍沾着些窑灰。冰冷的寒意自指间上窜,如同绳索捆绑住喉咙,沉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僵硬地接过镜子,干涩的嗓音沙哑,“他呢?”
裴四郎仿佛这才从噩梦中醒来,他嘴唇剧颤,眼眶中迅速集满了水光,“阿随他…殿下,有人要害他,火势就是从他那间窑坑起来的,轰燃爆断了横梁,他困在里边一时出不来,我就在门外…”
横梁上燃着火,塌下来将萧且随困在方寸之地。裴四想上前去,却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火热的一捧热水浇出来,裴四下意识提袖去挡,霎时皮肉绽开。
可炙热的痛感却没有让焦急的人醒悟过来。
“阿随!快出来!”裴四望向里边,又回首大声喊人过来帮忙。
“裴望州!你过来!”
裴四心里紧了紧,往那火光滔天的窑坑靠近几步。
“拿好,把它给李宣宁。”
包裹在绸布中的镜子从缝隙中被递出来,裴四低头看见萧且随手臂上如河流支系一般密布的鲜血,失声道,“你受伤了?”
“仔细揣好,去外边等我。”
裴四将镜子揣进怀中,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烫伤,他当时不知火势会蔓延得这样快,看见四周人乱哄哄的,便咬着牙说道,“我去找人过来把这梁木移开,你别轻举妄动!”
可只等他走到外边,三间窑坑同时轰燃起来,整个北衙都陷入了火海。
“轰——”
一声巨响,燃烧着的槐树被砍断,径直往殿宇方向倒过去,浓烟被切成两半,滚滚往外边涌过来。高昂的一声马儿嘶鸣,树旁的勒雪骢焦急地原地转着圈,使劲儿折腾那绳子。
“阿随…”宣宁不知想到了什么,将镜子往卫缺身上一放,疾步奔至马旁,去了绳索,轻跃上马。
那白云似的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原地刨了两下前蹄,猛地往侧殿外的通径奔过去,眼见就要撞到那杆燃烧的树干上,那女郎一拉缰绳,而后紧紧地俯在勒雪骢上,马儿腾空而跳,轻易跃过那火焰,朝着远处奔驰而去。
“殿下!”
葛园大火
宣宁紧紧攥住缰绳,任由勒雪骢一路星驰电走,巡视的金吾大都往北衙扑火去了,静悄悄的外皇城防卫甚疏,她弛马从太极宫出来,零星几个门将见她匆忙,也未阻拦。
过了含光门,马儿直奔到了通义坊才缓下脚步,慢悠悠地在一排屋舍外徘徊着。
这处屋宅甚是眼熟,宣宁将缰绳在手臂轻挽几圈,驱马绕转到侧门,忽然两眼一亮,这不就是那日卫缺他们因账本之事埋伏在隔墙,发现那个黑衣首领的地方附近么!
“那日我还曾在阿随身上闻得追踪香的味道,他却抵死不认,这会儿他调教的马儿却自己跑来这里,想来这儿定是他的地盘!”
宣宁拧着眉往院门近了几步,翻身下马。
李意如迟疑了脚步,低声阻止道,“慢着,你是说,阿随和淄川王的人有牵扯?”
宣宁噎了一下,四周看看,随手将马儿栓在院后的一株矮蔷薇上,说道,“应当不会的。”
她简单两语将萧且随就是宁王的事儿告诉了“她”,李意如颇为惊讶,抚掌思忖着,也将他并非幽州节度使之子以及私闯陇关的事儿说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他没有做成幽州节度使,宣宁怔忪片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想起一事,喃喃说道,“怪不得他在肃州见了你都不肯脱下银鍪与你相认,原是受了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