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样我都做不到。它上面全是陈旧的疤痕,摸上去像石刻的鱼,奇形怪状的鳞痕,每到阴雨的天儿,又痛又痒。”
宣宁没说话,心中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悲戚开始翻滚、沸腾,奔腾澎湃的水珠跃出眼眶,她终于落下了不属于自己的泪水。
“他对我很好。”李意如知宣宁不会想听伊川的好话,她只叹了一声,又苦笑道,“但你放心,我从来不会因为他背叛大魏,否则上回在树林中见到他,我也不会在他身上种香。总之,现下的事儿也做得七七八八了。”
想到李意如在伊川身上种下了追踪香,宣宁心中稍霁,“她”汹涌的泪珠模糊了视线,她等不及拿绢帕了,抬起手背抹开了眼角,李意如拿起了那面菱镜。
“长平不会受楚郢的蛊惑,生下孩子,有了府邸,也不会被戚妃和三哥欺得无处可去;
福康虽说要嫁给她并不愿嫁的裴四郎,但好歹留得了性命;
朝晖有了曾恪的帮助,阿耶不再提她与大竺皇子的事儿,她也不会再因为突厥风俗而自刎。”
李意如又抹了抹泪水,说道,“还有你,阿随…一切都很好,只可惜了阿兄的腿…”
宣宁愣了愣,勉强扯了个笑容,她握镜子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往怀中藏去。
宣宁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只觉得气恼,气恼李意如不能自控的感情,也气恼“她”一人受了她俩本该同当的苦难,更气恼“她”这样心灰意懒的造作模样。
一切不过是她揭穿了“她”对伊川的感情,“她”便要说些有的没的,好似以死要挟,宣宁最恨别人威胁她,她毫不留情地斥责“她”,“莫非让你杀了伊川赞布,你就这样受不得?李意如,你真让我感觉恶心,你怎配做大魏的公主,怎配大魏将士为你风餐露宿?”
“恶心。”李意如重复了一遍,说道,“不错,的确恶心。若此番伊川真对大魏不利,我会亲手杀了他,你满意了?”
宣宁才不信她的话,她冷哼道,“好,若是到时候你刀子捅了一半又下不了手,我会帮你狠狠按下去。”
她捏着拳头,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凶狠姿势。
“用不着你帮我。”李意如收回手来,安静地搁放在身侧。
她想安静,可宣宁偏偏不如她的意,她踢开了软履,就势往榻上一滚,轻薄的小被裹住了一半身子,小娘子抻着懒腰,声线冷冽,“若是我发现你暗地里还想着伊川的‘好’,我即刻就会摔了这镜子,让你永坠识海,再不得翻身。”
李意如心灰意懒,淡然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你爱摔便摔吧。听谢方行说,昔年我已葬入了皇陵,想来是不缺香火的,你摔吧,我也好回去了。”
她本就因为伊川的事儿自厌,如今又多了一个宣宁来,尽管她昔年也曾多次暗示自己不过只为苟活余生,可愧疚和羞愧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宣宁不会原谅她,就像她不会原谅她自己。
正如她所想,宣宁越想越气,她实在无法理解“她”竟对伊川有了依赖,更无法理解李意如如今这种消极的态度。
她非要和“她”说出个究竟不可,可无论她如何逼问,“她”却始终不言不语。
宣宁再忍受不住,大声道,“李意如!你真是够了!堂堂魏公主,怎能如此自甘堕落?!我说过,你早在荆西反叛之时就应该——”
“殿下。”
屋子里喧闹戛然而止,李意如差点僵死在那里,她突然从榻上坐起来,扯了扯唇角。
她不确定谢方行是否听见了她们的争吵,她们更不愿任何一人知晓她对伊川的感情。
两人暂时按下了思绪,李意如得以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方行要拜见,怎么也得先通传,随后在书房接待,怎会来这里。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门扉轻开,谢方行和卫缺两相站立在门外,显见神色匆匆,李意如心中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修改。荭镂书圆
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