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九华山与伊川相见,李意如便在他身上种下香,卫缺与谢方行连日奔走,总算有了收获。
轻薄的信件自袖笼中取出,谢方行淡声道,“搜寻犬一路追到蔚园后院,卫长史在蔚园外面蹲守了一天一夜,总算截住了荆西的信鸽。”
李意如接过了信件,比手请他坐下。
信上的字迹很熟悉,正是楚郢的亲笔。她正待打开,谢方行却伸手盖在了信封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掌。
李意如微微愣住,疑惑地看他。
三指轻放,谢方行把着脉搏,眼神却落在案上的石榴花颈瓶,沉默少顷,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面色不太好,又有急火攻心之症状,近日里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李意如抽回了手,道一声“没有”,“解卿落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璎珞宝珠她可收下了?”
谢方行垂眼看见地上的狼藉,轻言道,“一切仍在计划之中,殿下看了这信切勿再动怒,以免伤及自身。”
“好,多谢先生。”
信上寥寥几句,讲的正是那日伊川拜访蔚园,意图为盟约加上额外条件,“盟约”为何,信中没有明说,想来与大魏是没什么好处的。
楚郢的底线一低再低,她在信上看见他与楚粢把她当作货物商议,已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可笑谢方行竟还以为她会因为这封信气恼。
只是此生与伊川相见时她如此落魄的装扮,竟也能入他的眼,李意如委实想不明白。
小娘子淡然收起了信,折纸入封,两指轻压,将信纸原翻不动地移还给他,轻笑道,“谢先生把这封信截下了,岂非打草惊蛇?”
谢方行道,“殿下放心,为万无一失,我已将信件誊抄调换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李意如暗自笑了笑,她惯知他神通广大,便不再追问他办得是否妥当了。毕竟三月蘅芜院的案子,便是他描摹了阿岑的笔迹,做了张假金帖给徐骁,以假乱真到陆岑本人也无法分辨的地步。
谢方行不知她心中的嘲笑,只小心将信件收回袖袋中,抬首继续说道,“此信件至关重要,便先由谢某帮保管吧,明日我会约见不良帅,想来有此铁证,楚郢和楚粢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李意如点头道,“谢先生深谋远虑,有你相助,本宫无忧矣。官家得了这证据,只怕会暂按不发,等到十月本宫的婚宴、楚粢亲至之时,一并责问,才是最佳时机。”
她无悲无喜,似乎楚家那两个杂碎在她心中已经引不起任何波澜了,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眸中不知为何含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晌午的薄光穿过镂空的杏花华屏,她向阳而坐,一枝杏花光影恰巧落在眉心,如花魂嵌入了灵识,平添几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冷清。
若三月真有花神,应如她这般模样。
他分明地记得她初来的那日。
三月初九,承江王府风轻云净,她带着青衣闯进前院来,眉间焦郁难散,面上恨意绵长,芙蓉娇靥雾惨云愁。
宣宁公主天生骄纵,何时会有这般模样。
只有“她”,那个在遥远雪山上蹉跎岁月的意夫人,才会有那样忧愁的形容。是以这个照面,他与“他”都认出了她,才引发了蘅芜院的刺杀案。
短短半载,她眉间的愁绪烟消云散了。
至高无上的权势果然是美貌与精神最有力的补药,她回归魏公主的本位,正如恹恹的花束没入潺湲,昂首间焕彩生光,偶然一眼望过去,月下仙葩,绰约如旧。
“谢先生?谢先生?”
小娘子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笑地看他。
“你在发什么愣呢?”
谢方行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原来她要留他用午膳。
“不必了。”谢方行淡淡地看了一眼外边的人影,说道,“萧郎君好似不太欢迎我,我便不再在这儿讨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