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慈平寺,大雄宝殿,角落处摆开一张小木桌,苏显成正坐在那里借着大殿上长明灯的火光奋笔疾书,抄录经文。
他进入了状态,誉写得很认真。
有人进来了,是个老僧,又老又瘦,浑身皮包骨。他骷髅般的头颅寸发不生,胡须眉毛都光秃秃的,看上去,颇有些怪异。
这是夜间来给长明灯添加灯油的僧人。
听到动静后,苏显成放下笔,举起双手拢在嘴边呵气。春寒料峭,夜间有些寒凉。
“苏施主,你天天辛苦抄写佛经,那你信佛吗?”
老僧添加完灯油后,步履蹒跚地走来,突然开口问道。
苏显成一愣神,他不是第一次夜间到此抄写经文,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僧,但以往时候,老僧从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信。”
下意识回答,总比说“不信”更适合。
“既然你信佛,为何不皈依我佛?”
这下苏显成被问住了,他哪里有那般念头?活了二十多岁,以前从不曾进过寺庙,更别说礼佛献香之类的信奉行为。而今迫于生计才到慈平寺来做事,接触到各种佛卷。
只得摇头回答:“我是个读书人,还得奉养老母亲,并无出家的打算。”
“读书哪有读经好?”
老僧咧嘴劝道,一口暗红的牙肉,半颗牙齿皆无。
苏显成却没有注意到,回答:“读书能考功名,读佛经有什么用?”
“那伱可曾考上了?”
“暂时没有,但只要努力读书,我一定能考上的。”
苏显成说这话的时候,用力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老僧笑道:“苏施主,你执念了。世间人事,如果勤奋努力就能达成,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和悲哀?最勤奋努力的是牛马之流,最受苦受累的,却也是它们。”
闻言,苏显成面色不愉起来:“老法师,你说这话好生没道理,更不符佛门宗旨,简直胡说八道。”
老僧不以为然地道:“那你说说,何为佛门宗旨?”
苏显成朗声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吾勤奋努力,便是要渡过此身。”
他毕竟抄写了诸多经卷,日常住在寺庙里,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懂得些言论。
老僧眼眸掠过精光:“果然是个有慧根的,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渡错了方向,徒做无用功,你可听说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显成感到莫名烦躁,一摆手道:“老法师,我不与你争论这些。我要抄书了,抄不完,明日又得遭受诘难。”
“可惜了。”
老僧似乎觉得遗憾。
说罢,转身离开,一步步地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嘴里喃喃地念着经文:“是日已过,命已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苏显成搔搔头,抬头看向大殿正中处,一尊高大的佛像屹立在那里,面目柔和而慈祥,浑身似有金光散发。
他顿时想到个话语:“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