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信气得浑身发颤,指向裴卿卿的手抖个不停,而裴卿卿缓缓站直身子,冷漠地抿唇,用喘气来平复呼吸。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屋内寂静无声。
良久,叶怀信手扶着窗沿,咬牙道:“既然相看两厌,你今日为何要来国子监,怕我为难桑娘
?”
裴卿卿微微抬起下巴:“此乃其一。”
“其二,是时隔多年来给叶相提个醒。你我的罪都没赎完,谁都别想装作无事发生。”
“其,也是来打消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念头。烦请叶相记清楚一些,我姓裴,而桑桑姓孟,都与你叶相公没有半分关系,别想着打桑桑的主意。”
裴卿卿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拍着双臂上不存在的灰尘:“让我猜猜,她是不是也被你说过‘上不得台面’或者‘抛头露面’?”
“先不提你没资格管教我的女儿,就说这陈腐到让人恶心的念头,叶相也该好好反省了。活了这么大岁数,你竟然还比不上我那未来女婿为人通透。”
“于公,谢家小子真真切切心怀百姓,哪怕触犯一堆人的肮脏利益,哪怕与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士大夫对上,也敢用各种法子推行承包、推翻捉钱。于私,他真情实意地支持桑桑,不仅不会对桑桑的吃食生意指手画脚,还会尽可能地去帮她。”
末了,裴卿卿忽而想起方才在食堂看见的那些故人,于是眼中一黯,鼻子也有些酸,哑声开口。
“如果阿娘当年能有我和桑桑挑夫婿的眼光,想来眼下还活得好好的。她能亲眼瞧见桑桑如何将食堂弄得热热闹闹,也能成为所有人眼里最慈祥、最随和的老夫人。”
叶怀信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原本挺直的腰背都微微有些佝偻。他粗粗喘着气,满面通红,抓着窗沿的五指愈来愈用力,指尖俱都泛着白,像是在和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做着抗衡。
许久,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声音里甚至带上了鼻音:“如果我……我愿意改呢?”
“卿娘,你能带着桑娘……回家吗?”
裴卿卿呼出一口郁气,抬眸淡淡道:“事已至此,已经太迟了。我跨不过去阿娘和阿弟两条命,他们在天上看着呢。”
她扫了一眼叶怀信的狼狈模样,定了定神,转身欲要拉开屋门,低声道:“今日你我已将所有事都挑明,日后也不必再见。”
此言一出,原本受到巨大打击的叶怀信猛地回过神,忍不住唤道:“卿娘!”
而裴卿卿对此置若罔闻:“还有,阿简是个孝顺忠义的好孩子,他既然受了你的养育之恩,就不会弃你而去。”
“最后劝你一句,对阿简好些吧,免得落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说罢,她径直拉开屋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唯留叶怀信一人在屋内,愣愣地看着亲生女儿离去的背影,满心都是多年来的幻想被击破的绝望。
在书吏略带惊慌地低声询问下,他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从容模样,缓步朝外走去。
明明正值中午,日头正好,他的背影却仿佛又苍老了十数岁,满是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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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前,裴卿卿从屋内出来,立马就瞧见了在外守着的谢青章。
见着未来女婿做事这般周全,裴卿卿心中满意更甚,面上却没流露半分欣赏的意思,淡淡道:“走,回食堂。”
“是。”谢青章低眉敛目地应声,交代完书吏去请叶怀信离开,赶忙跟上裴卿卿的步伐。
裴卿卿扫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往食堂所在走去。
二人回到食堂时,里头与原先相比更热闹了——中央灶台的后头摆了一张高脚桌案,庖厨正在演示如何切出文思豆腐里头细如毫毛的豆腐丝。不远处的暖锅区域,还有数名庖厨在食客面前演示如何扯面条子。
这些监生家长自忖身份,自然不会如少年郎那般直接围上去。不过就他们那发亮的
双眼、扬起的唇角,以及时不时忍不住发出的叫好声来看,也能看出他们对此十分满意。
甚至有官员小声嘀咕:“有美味吃食,有杂耍……这些小子在国子监的日子也太快活了些吧!”
与其坐在一桌的官员,也忍不住感叹:“左右捉钱制之下的公厨也不怎么样,如若推行承包之后,咱们也能在公厨享受这番待遇,哪怕是出银钱买吃食,也是值得的啊!”
“……”
不远处,有官员刚用完吃食,正准备起身离开,立即就被胳膊上绑着红布条的监生拦下,要求他自己归还空碗盘。
那官员拧眉,不满道:“此乃仆役做的卑贱之活,我乃六品官员,如何做得?”
那监生不卑不亢地回道:“既然您今日以家长身份来的国子监,那便不分官位高低,一切要求与监生相同。”
“我们国子监的六学学子,无论家世高低,无论家境贫富,都能做到自发归还碗盘,缘何您就做不到呢?”
此景立马惹来其余巡逻的监生,他们纷纷涌上,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隐隐透露着一股子鄙弃,仿佛无声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