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桓的语调偏偏十分平缓低沉,一字一句地对着谢亦琛说:“你最好祈祷,临殊没有出事。如果他出了事……
“我一定会让你给他陪葬。”
雨越来越大,似是一万条倒悬的河流,汹涌地倾泻而下。
远方的山和天空,被模糊成了连亘的灰色,无数高大的树木,历经了长年累月生长,沉默地直指天际,却也在这样的大雨中摇摆不定,发出尖锐而可怖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面对这样的风和雨,一切的遮挡都失去了意义,无论站在那里,狂风都会将雨水卷到身上。
孟临殊靠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勉强半倚在那里,身上单薄的雨披早已破烂,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湿透的布料急速地带走身体上的热度,孟临殊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但他实在是太过筋疲力尽了,只是靠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
之前他和苏落云为了寻找彩蛋往山里走,苏落云大概是对他有所不满,虽然没有表示出来,却一直闷头向前,甚至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甩在了身后。
那个时候雨已经开始慢慢变大了,孟临殊察觉到危险,追上了她,却看到她一脚踩空,孟临殊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腕,却被惯性带着,一起滚了下来。
好在连绵的雨将山坡下的泥土浇得松软湿润,下落时,孟临殊又尽全力将苏落云护在怀中,因此苏落云除了受了惊吓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孟临殊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爬了上去,回营地去搬救兵,自己在山坡下等着——
他倒不是真的那么舍己为人,只是滚下来的时候,他一直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一条胳膊应该是折断了,最后落地的时候后脑摔了一下,不知道撞在了哪里,现在眼前一阵一阵的泛着黑,在这么昏暗的天色下,根本无法视物。
与其两个人一起困死在这里,不如让苏落云脱险之后回来救他。
黑暗中,人对时间失去了把控,很难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根据身上伤口血慢慢止住这一点来看,应该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既然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找他,要么是他这个地方太偏,雨下的太大不好过来,要么就是苏落云路上也出了事。
孟临殊之前听到,仅仅一山之隔的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巨大的声势,席卷着落石、泥沙、树木一起滚滚向前,如同洪流一般冲入了山底。
如果这里出现了山体塌陷,那别的地方也同样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故,那整座森林景区的道路,必定会变得格外难走,甚至地形的变换,会导致哪怕有人来营救他,也找不到正确的方位。
孟临殊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如果继续下去,等体力彻底流逝耗尽,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可他实在太累了,在冰冷的雨水里,几乎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费力,这种时刻,比起挣扎,沉沦着放弃,反倒是一种更为轻松的选择。
如果是以前,在他和裘桓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或许会放任自己,在这样冰冷而静谧的时刻,沉沦下去,再也不用醒来。可现在,在他离开了裘桓,终于拥有了自由的时刻,他忽然察觉到,这一辈子,自己好像根本没有过多少快乐的时光。
小的时候,他需要用很多的力气活下来,那种拼尽全力的感觉,不仅是物质上的欠缺,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贫瘠。孤儿院的孩子永远得不到满足,他们对于爱的拥有权太少了,少到那么多的人,来分享孟妈妈一个人的母爱。
长大成人后,在他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努力,来为自己创造更美好的生活,享受那些早在幼年就该享受的快乐时,却又遇到了裘桓,霸道而蛮横地侵入了他的生命,让他在最绝望的时刻,甚至想过以死来摆脱这种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裘桓放开了手,给了他自由,他有一技之长,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他有了曾经期待过的所有东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还有鹦鹉和狗在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