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更是迷之又迷,唯独事先做好万端准备的周利贞,高举手中奏书恳请圣人一阅。
正值庆贺大典末尾,鼓乐声渐止,四周皆已逐渐趋于安静,圣人若不应下或直直回绝此事,显场面异常发窘。
周利贞亦深谙此道,再次高声叫嚷,手中奏书可一解圣人当下燃眉之急。
“圣人燃眉之急”“当下一解”,此般他人根本无从领会之言,更让众人惊诧地引起了圣人的兴趣与留意。
更让其他朝臣惊诧,甚至于有些钦羡的是,圣人竟单独将此名嘉州司马周利贞留了下来——其中缘由仅有圣人与周利贞知晓。
周利贞跟随太极宫内饰,一路不远不近地挨着,直至手捧奏书,眼见殿内手扶双膝,一脸肃然地望向门外的圣人,才停住脚步。
周利贞亦未想过自己能获圣恩,入得内宫,这般阵势让胸中本有谋划的他
,一时乱了阵脚。
直到圣人说进,他才些许回过神来,脚步不再同之前那般轻快,转而有些前跋后疐。
“于朝堂之中,却未见汝这般胆怯,怎单独见朕,岂非汝之本意?”
“喏……非、非也……”周利贞言语都不尽利索,亦不敢抬眼看圣人。
“皇后曾与朕保举汝,只朕以为,那武三思看重之人,又有何能耐,今日于朝堂之上,倒觉不一般,可眼下至朕跟前,确颇显寻常,抬眼见朕!”
圣人加重最后四字,待周利贞抬眼,恰好四目相对,周利贞一惊,手中奏书应声落地,从之中滑出一张单独纸张,上头书有密密麻麻数十人名。
内侍求得圣人许可,将纸张拾起,呈于圣人面前。
圣人将纸张用力抖开,仔细看了一遍,轻笑一声,笑声中半分不齿,又有半分欣慰,“纸上此数十人名,是为何故?”
“回禀圣人,”周利贞双膝落地,此时才敢将眼睛抬至端坐着的圣人膝盖处,“此为下臣为侍御史时,收集的各处官员姓名,主以七品之下……”
“环州、贵州、琼州……此般穷乡僻壤之七品以下小官,缘何呈于朕面前?”
“回禀圣人!不敢欺瞒圣人,此纸之上所书姓名,恰是前五王左迁之处,所涉地方——州县所涉官职,只以七品为至高,上至道,方由五品大员把控。”
周利贞恰到好处地停下言语,圣人亦会逢其适地开口催他继续说
下去。
“以下臣侍御史之职,至多只能整理得出七品以下的一众官员,而如今环州、贵州、琼州、泷州、古州五处,恰有一众七品官员升迁,此五处一时处无人照管之境况,由此下臣自作主张,欲为圣人分忧……”
圣人将纸扔回给内侍,冷笑一声,“汝亦不过区区六品下,竟管得这许多闲事……”
“回禀圣人,此名纸乃是下臣细细甄选,以其过往履历、同僚口谈及其家世家境,从而得出最佳之缀合,若以此数十人放至五王流放之五州,再加由圣人任命五品大员,如此一来,前五王自不得再行扰乱朝纲,而还当今大唐一片清朗!”
周利贞说得激奋,一旁内侍直欲止住他口中言语,却被圣人瞪视,止住动作。
“以汝之见,此般数十人,如何得以牵制他五人?”
“名纸之上供七十又五人,以过往文书见,此七十五人与协助圣人开朝之五王相似之处,唯有开朝一点,之外政见,处处相左,而以下臣卑劣之见,反倒此般相左之见,才方是大唐万世之道!前五王终归年事高些,确难顺应当下时流,然五王终只被贬,至各处地方,仍掌实权,故而不如以此七十余人将五人就此架空,由前五王安享晚年,岂非亦为圣人圣恩?”
“圣人面前,岂容尔这般大吼大闹!”内侍见圣人面色之中皆是沉凝,以圣人不堪周利贞之言,以言止住此侍御
史之口。
“朕之意,几时轮得着你这奴先行一步?”圣人呵斥内侍后,轻呼一口气,悠然起身,指了指周利贞,“皇后难有一事不曾与朕相瞒,汝为周……周氏利贞否,起自即日,中书舍人之位,便由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