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看得和气温柔,娴雅得似墙上工笔花卉。这一沉下脸,草儿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停下话。
卫氏笑了笑:“秦娘子,你的家人也要好好管管才成。这里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儿!”草儿对着卫氏却不怕,又想到她做惯粗活,这房里女人全是柔弱的,草儿又嚷道:“你不也……”才想说你也正在插嘴,卫氏截断她,起身对宝珠道:“奶奶去换衣裳吧,亲戚们请看戏呢,晚了看舅太太要说话。”
和红花梅英把宝珠簇拥进去。起坐间里,余氏方氏走出来,开始收宝珠用的茶碗,重整宝珠坐过的坐垫。秦氏再厚脸皮也坐不住,悻悻然的带着草儿出门。
回到家里,秦氏明白过来,把草儿叫过来就骂:“不长眼睛的东西!人家肯天天开门给你打水,你还不知足吗!这冬天里,街口大水井也结的有冰,昨天里正来说话,说几条街上的人提的,往后日子越来越冷,这凿冰的人不肯白出力气,让大家合着出一份儿钱给他们,他们才肯天天凿开,不然他们凿开一回,把家里打上五、七天的水,第二天由着这井冻上再也不管,随你们用不用水去。又说没水化雪啊,现成的是水。以后难道我们天天买水吃,还是出这份儿冤枉凿冰的钱。”
草儿哭丧着脸:“雪怎么化?天气冷,房里生个火盆都不暖和,柴又涨了价,都说冬天树难砍,柴难得。已经不暖和,再弄盆雪在房里滑,不用柴的话,这得化到什么时候?而且房里不成了冰窑?”
“死丫头!我不管,这弄水是你的事,弄不来看我打你!”秦氏把草儿一通的骂,让她去厨房做午饭。见桌子上摆着一小块腊肉,还是对面袁家送来的,秦氏叹气:“哎哟,这事儿办的,怎么把她就给得罪了。”
气还没叹完,草儿又进来,垂头丧气:“厨房里只有半桶水,可怎么办?我得往街口去打水才成。”家里有件不怕水的旧油衣,草儿拿出去。
秦氏对着她的背影更加生气,喃喃地骂她:“平时懒吧,说对家近,几时敲门又都行,能拎一桶水,就只拎半桶。也是的,别人家里你一天进去好几回,她不烦,你倒烦上来!”
秦氏这会子明白得很彻底,可想想袁家娘子才让她得罪过,只能明天后天的再去和她重新亲热。
……
雪一天比一天的大,宝珠卫氏红花梅英都说长见识,原来这雪还真可以堆半个门高。早上顺伯一开门,宝珠就抢着去看那雪塌进来,和红花拍着手笑一会儿。
会面那一天,雪更深更厚。幸好宝珠不从大门走。她带着红花、顺伯和孔青。从厨房上门隔壁院子,再这样走到这里的隔壁院子,这样走出去七、八间,就是客栈后院。客栈正门,在另外一条街上,也是袁夫人的。
钱三没有查到洪奶奶并不住客栈,就是这客栈里人他买不动。
上房,分成里外间。里间垂下薄帘子,夏天用的那种。宝珠和红花在里面坐下,不解面纱,披着雪衣,风帽戴得端正,就是来个熟人也认出来是她们,静静候着人过来。
怕让认出来,顺伯孔青都在房中。
先是经济们的声音:“二爷,这边走,洪奶奶等着呢。了不得,她的主意她起的头,她是要定这田了。”
小二在这里侍候,门帘打起,进来十几个。为首的生得胖胖圆圆,进来就嚷:“洪奶奶呢,我凌家二爷到了,你也不出来见见?”
“坐吧,我这不是见着了。”红花竭力地学出来有钱妇人傲慢的口吻回他话,把宝珠笑得吭吭有声,怕外面人听到,把雪衣再围紧些。
红花自己也笑,肩头抖动的她凑过来:“这是凌姨娘的侄子,他的爹是这里的官。”外面凌二不满意,又嚷上来:“奶奶好把子嗓音,就是傲慢点儿。不过二爷我不放心上,手里有几个的女人全这样。我可告诉你啊,我爹可管这里,指挥使大人,别说你没听过,没听过我告诉你,你先给我记住了,等会子跟我争,哼哼!”
这活宝二世祖的口气,更把宝珠笑得头都抬不起来。红花忍住笑,现在是学这凌活宝的口吻:“哟,好把子傲气,就是眼里没人点儿。不过奶奶我不放在心上,有个好爹的人全这样。”
“扑哧!”
宝珠笑喷出一声。
红花不笑,红花进到状态里了:“我可告诉你呀,我手里有钱,好不好的,我把你家也买下来,让你睡大街去。”
顺伯抚须点头笑,对红花翘着大拇指,回的好!孔青不爱笑的人,也扯动嘴角有了笑容。
凌二爷一听就跳起来。
他进门就找事,原因无二。他也从经济那里打听过,有这么个妇人,傻有钱,都说她在家里争风吃醋败退,拐银子回乡。凌二爷想,这好办啊,没男人的妇人,还不手到擒来。把她拿下,辅国公府的田,就是自己的了。
他这就往里间去,家人小子跟在他后面一起乱嘛:“这是什么胆子!敢骂二爷!”
“这是挑二爷的火上来!”
“挑,挑逗吧!”
哈哈笑声中,凌二爷到门帘子外面,伸手就去扯帘子,嘴里不清不楚地道:“小娘子,你叫来会面的,怎不给面见上一见?”
一股大力由帘内发出。
他矮肥圆像他的爹凌大人,把个门堵得严严的。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没看见。一只手掌,绝对是男人手掌,帘子太薄,那大手上青筋都看在眼中,大手在门帘内出现。这手在凌二爷胸前只一按,凌二爷打着圈儿,跟着飞盘似的凌空出去了。
这会他真的“凌”着哟。
上不挨房顶,脚下不沾地。
胖肥身子卷起一小股子风来,这他太胖了,就是气场强。打个圈儿都有风声。
“呼呼……”
“接着我,快!”
“啪!”
“哎哟,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