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娘,&rdo;老大衍逢含泪道,&ldo;皇上&nj;现在六亲不认了,您去也没有用&nj;,说&nj;不定还会触怒她,到时候就……&rdo;
&ldo;你放心,娘心里有分寸。&rdo;
&ldo;那&nj;儿&nj;子陪您一起去。&rdo;江衍逢心里仍有顾虑,但见老母意志坚决,对面公孙扬又小人得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如&nj;此当江衍通从&nj;曲阳赶回来的时候,家中只剩下四兄衍途在灵堂守灵,其余兄长皆随母亲进宫了。惊闻噩耗,江衍通扑在床前痛哭失声,衍途劝住他,&ldo;五弟你赶紧拿个主意,娘此去皇宫,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rdo;
衍通惊愕,&ldo;他们什么时候去的?&rdo;
&ldo;有半个时辰了。&rdo;衍途说&nj;。
&ldo;糟了!&rdo;江衍通一握拳头站了起来,&ldo;大哥怎地如&nj;此糊涂!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宫,非和皇上&nj;正面冲突不可。四哥为什么不劝劝娘?&rdo;连孝衣都顾不得穿,急急忙忙往外走。衍途性子一向软弱,这会子也意识到事&nj;情的严重性,苦着&nj;脸说&nj;,&ldo;你也知道,母亲性子刚烈,手里又有盛宗赐的龙头拐杖,上&nj;打昏君,下打奸佞,我等就是想劝也劝不住啊!&rdo;
&ldo;好了,我马上&nj;进宫劝住娘,你赶快派人去请詹太&nj;傅和高大人,麻烦他们无论&nj;如&nj;何都要进宫帮我们求求情!但愿局势还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do;说&nj;罢急急乘了马,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谁知刚到宫门口,就见詹、高二人从&nj;马车上&nj;下来,相互扶着&nj;往里走。他急忙下马,过去问候二人。那&nj;詹太&nj;傅眯着&nj;眼睛,不解地问,&ldo;老夫刚接到宫里的传话,贵府老太&nj;君要在列祖列宗面前管教皇上&nj;,要我等前去观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nj;啊?&rdo;
江衍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清斋殿经&nj;过一番彻头彻尾的重建,在原有的清净自然基础上&nj;,增加了几&nj;分厚重古朴。使得人一踏上&nj;台阶,不自觉就端重了态度。高、詹二人进来的时候,殿里已经&nj;坐了些人,仔细一瞧,竟都是李攸烨幼时的授业恩师。江老夫人合着&nj;眼皮坐在上&nj;首,身边有一个明黄的蒲团是空着&nj;的。这情形不由让人联想到三年前,江后将朝臣请到清斋殿来时的情景。那&nj;时的李攸烨下跪拜了詹晏,从&nj;此确立了他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这一次会发生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江家子孙都跪在殿外,江衍通来不及招呼就要进殿,却被长兄一把&nj;拽到身边,嘘声道,&ldo;娘的龙头拐杖已差人送去御书房,现在已是箭在弦上&nj;,说&nj;什么都不管用&nj;了,静观其变!&rdo;
一直到散朝的钟落了两个钟头,李攸烨仍未现身,一干老者纷纷举袖拭汗。不久后,御前大总管杜庞双手捧着&nj;一个红布托盘走了来,瞥了眼殿外的众人,什么也没说&nj;,快步进了殿,恭谨地跪在地上&nj;,&ldo;皇上&nj;让我回禀江老夫人,送拐杖的小德子在路上&nj;不慎跌了一跤,摔坏了老夫人的贴身之物,不仅冒犯了老夫人,更冒犯了盛宗先皇,实属大逆不道,皇上&nj;震怒,已将其拿下,此人现在已押在殿外,听凭老夫人处置。&rdo;说&nj;罢,掀了红布,两截断裂的龙头拐杖赫然摆在托盘上&nj;,被高高举过头顶。
满殿老臣皆倒吸一口凉气。
江家兄弟搀扶着&nj;老夫人缓缓地走下台阶,每迈一步都异常地艰难和迟缓。那&nj;所谓的罪魁祸首小德子,跪在阶下痛哭流涕地求饶,已经&nj;没有多少意义。老夫人冷笑着&nj;让杜庞将其带回去交给李攸烨发落。离开前回头再看了眼清斋殿,那&nj;把&nj;通体明黄的宝剑,横亘在香气缭绕的御案前,一如&nj;既往地沉寂,却掩不住那&nj;冰冷刺目的锋芒。那&nj;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江丞相临终前的那&nj;个不字,心中百味杂陈。
离宫的路上&nj;谁也没有说&nj;话,红日当空,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垂落着&nj;迟暮的颜色,和即将开春的季节极不相称。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叠马蹄声,老夫人举头观望。只见凯旋台前旌旗招展,一匹火红的骏马驮着&nj;一位威风赫赫的将军,行过百官上&nj;朝必经&nj;的石桥,正往君恩殿而去。所过之处,两侧大内侍卫皆抱拳相敬,&ldo;恭迎单大将军凯旋!&rdo;
这隆重的恭迎阵仗显然代表了历朝历代迎接将领的最高规格,一般穷兵黩武的君王才会使用&nj;这种级别&nj;的礼仪迎接将领。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将军的不远处,天&nj;子的銮驾迎面款款而来。
素白的龙袍、银冠,配上&nj;皓洁的面额,与&nj;背景之中的雪白云山相映成孑。清眉秀目嵌一点&nj;淡漠,抿唇齿,下轿帘,眉间有度,不怒而凛。江衍通自远放曲阳后,很少回京,见李攸烨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去年三月的江后寿宴上&nj;。想不到才隔一年,昔日的仁柔少年已被雕琢成冷面君王了。
将军匆忙下马拜见,她笑着&nj;扶起他,君臣相携,一同往君恩殿走去。自始至终未朝这边看一眼。
&ldo;一将成名万古枯,兵连祸结,兵连祸结!&rdo;老夫人手上&nj;已没有权杖,但江家人似乎仍能听到拐杖落地的声音。这时候恰巧一个不谙世事&nj;的小宫女路过,听到了她的激怒之声,停下步子,好心跟她说&nj;,&ldo;老奶奶,这次没有兵连祸结,单大将军突围后,用&nj;计擒了敌军首将,兵不血刃地招降了二十万大军,大家都拍手称赞呢。&rdo;
回程的道路上&nj;,三子江衍进亲自驾着&nj;老夫人的马车,有感而发说&nj;,&ldo;属于江家的时代结束了。&rdo;失落的江家人大都没有出声,江衍进大力挥起鞭来,让马车尽快地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君恩殿外,送走了伦尊和高勇,李攸烨脸上&nj;并无一丝喜色,问杜庞,&ldo;你有没有觉得,伦尊比先前更老了?&rdo;杜庞想了想,点&nj;头道,&ldo;是有一些,可能是一路车马劳顿所致,休息一阵或许就会好了。&rdo;李攸烨摇了摇头,刚登上&nj;銮轿准备回宫,新任的礼部侍郎裴如&nj;玉,拿着&nj;礼部急件呈上&nj;,&ldo;皇上&nj;,楚王世子上&nj;书曰,楚王年迈,久病缠身,可否代父进京为太&nj;皇太&nj;后服丧?或者宽限些时日?&rdo;
李攸烨看也未看奏折,&ldo;你去回他,就说&nj;朕限他三日内带着&nj;他的兵马滚回楚国&nj;,再敢隔岸观望,休怪朕不念宗室手足之情!&rdo;
&ldo;是。&rdo;
由于太&nj;皇太&nj;后驾薨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李攸烨便命人将慈和宫的灰烬捧了些装入玉罐,放入梓宫。本想将那&nj;蟾宫鼎也放进去,终究舍不得,叫人复制了江后日常穿戴的衣衫配饰,挑了些她平日爱看的书,一并封入梓宫,权当寄托。慈和宫被完全损毁,梓宫被安置在富宜宫,高显最先提出异议,说&nj;这样于礼不合,但李攸烨执意如&nj;此,他也不好再说&nj;。如&nj;此富宜宫就成了奠仪所在地。
祭礼当日,诸侯各王纷纷服丧进京。年迈的楚王昼夜不停地往京城赶,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扑在太&nj;皇太&nj;后棺椁前痛哭流涕。一下子哭岔了气,被人扶入侧室休息。李攸烨后来单独召见了他,&ldo;楚叔祖有几&nj;个儿&nj;子?&rdo;
李安城楞了一愣,又惊又恐地说&nj;,&ldo;臣膝下有六子。&rdo;
李攸烨正在观测一幅皇舆览图,此时作恍悟状,&ldo;哦,太&nj;祖皇帝原也有六个儿&nj;子。你看现在,只有秦和楚了。&rdo;
这时候杜庞将那&nj;只白玉香鼎托进来,说&nj;,&ldo;万岁爷,这只香鼎的断脚已经&nj;修好了,请万岁爷过目。&rdo;李攸烨回头捧起来,反复审视着&nj;那&nj;只断脚,&ldo;不错。&rdo;又放回案上&nj;,对楚王道,&ldo;这只鼎前日摔坏了。一尊鼎,两只脚,怎么能站得稳呢,朕原想把&nj;剩下的两只脚都打掉,倒也能放得平,不过,那&nj;就不是鼎了,你说&nj;是不是,楚叔祖?&rdo;
据说&nj;老王爷出来时脸都白了,次日即上&nj;表请赐金王李戎琬封国&nj;,以拱卫皇室,震慑四方。当年盛宗要分封金王的时候,这李安城曾是带头反对的一个,他这一转舵,带动了许多顽固的朝臣,纷纷上&nj;表为金王请国&nj;。李攸烨便顺应人心把&nj;当初的晋国&nj;封给了金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