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拨云?&rdo;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一道温暖的日光从背后缓缓照来,将我冷寂的灵魂牢牢缚住。我尚未回音,小主&nj;人便欢快拍手道,&ldo;哎呀,师傅今天&nj;刚好教了我一个成语,拨云见日,有个很好很好的意思,拨云姐姐,娘给你取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哦。&rdo;
我笑了,俯身拜谢夫人赐名。夫人示意我不&nj;必多礼,伸手点着小主&nj;人的额头,问她&nj;,&ldo;娘问你,这个很好很好的意思到底是什么?&rdo;小主&nj;人为难地捧着被点的地方,作细细思索状。我以&nj;为她&nj;答不&nj;出来娘亲的问话,起&nj;码会有一丝丝窘迫,谁知她&nj;光明&nj;正大地抬头对夫人道,&ldo;哎呀,我给忘了。&rdo;阶下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nj;为她&nj;的天&nj;真无邪忍俊不&nj;禁,但她&nj;却很认真地向我保证,&ldo;不&nj;过,我真的知道这个是很好很好的意思,因为师傅说这个词的时候,眼睛都&nj;笑得眯起&nj;来了。&rdo;
&ldo;噗嗤!&rdo;屋子里的人都&nj;笑了。我感激地向她&nj;表示谢意,她&nj;大大方方的接受,并向我描绘以&nj;后的美&nj;好前景,&ldo;你跟着我,一定能学会很多很多的成语哦,我会把所有知道的都&nj;教给你!&rdo;夫人宠爱地把她&nj;揽在怀里,&ldo;你呀,自己不&nj;好好学功课,还&nj;去教别人,就知道淘气,等你爹爹回来,当心他罚你。&rdo;她&nj;吐吐舌头,&ldo;才不&nj;会呢,爹爹最疼我了。&rdo;夫人笑着转顾我,&ldo;以&nj;后你就服侍小姐读书写字吧,替我好好看&nj;着她&nj;,别让她&nj;偷懒。&rdo;
读书?我一边恭敬领命,一边在心里默默憧憬了这个字眼,在我有限的印象里,读书是一件十分庄重和&nj;奢侈的事,只有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才会读书。我从未想过有一天&nj;自己会和&nj;读书沾上边,因此自接到任务起&nj;便全心全意地准备,听说君子读书前要都&nj;要沐浴更衣,我更专门在木桶里泡了半天&nj;,生怕自己卑微的身份有辱了那满是书香的地方。然&nj;而当我小心翼翼迈入堆满厚厚丛书的书房时,现实的情形与我设想的根本不&nj;是一回事。
首先小主&nj;人并不&nj;喜欢读书,每每趁夫子不&nj;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底下玩布偶,我虽时常提醒她&nj;,但她&nj;只能安稳坐一阵子,不&nj;到一会儿功夫又被外面的鸟叫声引去。我原以&nj;为小主&nj;人一点不&nj;喜欢学习,但是后来我发&nj;现,这样的情况仅限于夫子讲授《女诫》《内训》等女则,一旦父子讲到历史故事的时候,她&nj;便瞪大眼睛十分认真的挺。我由&nj;此断定女则一定是个不&nj;好的东西&nj;,所以&nj;小主&nj;人才那么讨厌它。
有一天&nj;放了学,小主&nj;人问我会不&nj;会写字,我窘迫地回答不&nj;会,她&nj;哀伤地看&nj;了我一眼,那神情几乎令我无地自容。在我揪着衣带无所适从的时候,她&nj;却托着腮大大方方地对我说,&ldo;没关系,以&nj;后我来教你写字!&rdo;
她&nj;自此承担了教我写字的重任。虽然&nj;她&nj;识字有限,但是教我这种一穷二&nj;白的人还&nj;是绰绰有余。我笨拙地在她&nj;的&ldo;指点&rdo;下练习写字,这件事很快被夫子发&nj;现了,我以&nj;为他会对此嗤之以&nj;鼻,没料到夫子看&nj;到我写的字后,频频点头,从此和&nj;小主&nj;人一起&nj;加入了教我写字的行列。小主&nj;人毕竟年纪小,三个月后,夫子教我写得字有些连她&nj;也不&nj;认得了,但是她&nj;却比我还&nj;要高兴,&ldo;拨云姐姐,师傅夸你写字写得好看&nj;,将来一定能成为才女呢!&rdo;
她&nj;频频对我讨好令我心生警惕,不&nj;出所料,她&nj;这甜言蜜语的背后,早已酝酿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目的。这一天&nj;,她&nj;把夫子布置的功课全都&nj;堆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袖子央求道,&ldo;拨云姐姐,我做这些东西&nj;做的手都&nj;麻了,你帮我写一点好不&nj;好?好姐姐。&rdo;她&nj;故作可怜相,令我心生不&nj;忍。我一直将她&nj;视作救命恩人,但凡她&nj;有要求必会全力&nj;成全,可是在这件事上我却犹豫不&nj;决,夫子说过读书一定要亲力&nj;亲为,代&nj;人捉刀最后只会害了别人。然&nj;而面对她&nj;那双水莹莹的眼睛,我终究无法拒绝她&nj;的驱使,因此便折中说道,&ldo;那我写完了你一定要看&nj;一遍,免得明&nj;天&nj;夫子问起&nj;,你不&nj;知道写的是什么?&rdo;
她&nj;满口地答应下来,但事后却又不&nj;了了之。我无奈地仿照她&nj;的笔迹抄写书上的内容,而她&nj;则专心致志地在一旁和&nj;侍女们做喜欢的游戏。她&nj;是那样一个无拘无束的小孩子,从来不&nj;肯委屈自己活泼好动的天&nj;性。不&nj;过她&nj;也从未忘记我的存在,隔一段时间&nj;便起&nj;来给我递杯茶水,见我额头出汗亦会卷起&nj;袖子为我擦拭。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宝贝关怀,做那些令我手酸背痛的功课亦成了一件幸福的事。只要看&nj;到她&nj;天&nj;真烂漫的笑容,我的心情便能莫名好起&nj;来。
夫子布置的功课越来越多,多到远远超过一个五岁孩子的承受范围。我心里明&nj;白,夫子定是看&nj;出了我们私下做的这些小伎俩。但是他并未戳破我们,反而在白天&nj;授课时新增了昨晚功课的内容。小主&nj;人一如既往不&nj;愿意听讲讲,我只好一字一句地强记下来,争取在她&nj;有兴致的时候复述给她&nj;。书房里的藏书很多,平时小主&nj;人根本不&nj;会看&nj;,夫子却拿来让我读,我虽然&nj;不&nj;清楚他的用意,但是却从中受益匪浅。
半年后,我的学识在夫子明&nj;里暗里的指点下有了明&nj;显进步。我与小主&nj;人的关系也日益亲近,不&nj;管在人前还&nj;是人后,她&nj;都&nj;会毫无顾忌地唤我姐姐。没过多久,全府上下都&nj;知道小主&nj;人身边多了一个姐姐,我对此深感不&nj;安,但夫人却采取了默认的态度,示意我不&nj;必介怀。她&nj;们赐予我的温暖,令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了某种全新的意义,我不&nj;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活,相反,我全心全意投入到与小主&nj;人共同度过的每一天&nj;里,尽我所能地保护她&nj;,安慰她&nj;,令她&nj;开心快乐,健康地长大。对我来说,这是我唯一能报答她&nj;的。
然&nj;而就像印证了那句话,美&nj;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且易逝的。当我历尽生死离别再见到她&nj;时,她&nj;已然&nj;褪去了曾经的天&nj;真与稚气,出落成另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拨云(二)
她化&nj;名兰凌,流落在与我如今流落的地方&nj;,烟花巷里&nj;。
我原本以&nj;为她已在&nj;那&nj;场险致家族毁灭的灾祸中丧生。没有料到她还活着,且是以&nj;这样与她前世格格不入的身份。我迫切地想要接近她,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nj;,既然活了下来&nj;,为什么不回&nj;家去,难道她不知道她的父母都尚在人世?对她有着刻骨的想念?
但她却并不认得我了。无论我拿出怎样的证据与她相认,她都冷言冷语地否认自己的身世&nj;。而且最令我痛心的是,她居然有一个固定的恩客。那&nj;个人时常来&nj;楼里&nj;与她相会,甚至偶尔留下过夜。我曾劝解她,&ldo;你在&nj;这里&nj;放纵自己,不怕夫人伤心难过吗?&rdo;但她始终不为所动,一意与那&nj;人交好。无奈之下,我只有寄信给&nj;夫人,寄希望于夫人收到信后能第一时间接她回&nj;去。然而我的信前脚刚一送出,送信的差事后脚就跑回来向我回&nj;报,路上遇到了强盗抢劫,连带信也&nj;被强盗抢走了。我问了事情的详细经过,略一思索,立即去了小主人的房间求证。
我被侍女请进房间,她让我在&nj;外&nj;间稍等,自己绕过屏风往里间去了。不一会儿,我看&nj;到屏风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坐在梳妆台前,手中似握一把木梳,轻轻打&nj;理着自己的青丝,画面上的体态丰腴且慵懒。侍女凑近她悄悄说了几句话,她便从妆台前起&nj;身,弱柳扶风般绕过屏风,出现在&nj;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