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随被从审查室搡出来,焦灼地站了片刻,才等到时欢那间审查室的大门被打开。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那日本军官满面笑容地跟在她身后,准许放行。
时欢上前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心中一沉,再三打量了她的神色,目光触及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如擂,一时间所有的计谋都抛之脑后,咬牙低声问道:“那个畜生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时欢没有说话,拉着他向前走。
扬随忽地站定,想要扳过她的肩膀问个清楚,时欢却用了很大力气拉着他的手臂,近乎是暗中逼着他离开站台。
“别回头,走。”她说。
直到出了车站,两人融入街上往来的百姓,确认身边没有日本人盯梢,时欢才抬手擦干眼泪,神情瞬间由惊慌无措变得沉静坚毅。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地图也还在我这里。”
扬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单薄的身体。时欢察觉到,一向肆意无畏的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盛怒,还是因为恐惧。
亦或者是深深的无奈。
“笑笑,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开口,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恨意。
“地图才是最重要的。这份地图有华俄两国蒙古边疆问题的证据,比我们的生命都要珍贵。扬随,我们离开首都之前不就约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把它平安送去长沙吗?如今只是被羞辱而已。”
少年低下头来,褐色的眼瞳中酝酿着暴风雨。
“我们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被羞辱、被残害,而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我们要让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才是反抗羞辱最好的方式。”时欢一字一句坚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卑鄙无耻的是他,所以丢掉尊严的是他,不是我。”
半晌,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似乎是强迫着自己恢复了情绪。
扬随闭上了眼睛,拥着她,在她耳边问道:“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把地图从箱子里转移,你放在哪了?”
“这身旗袍很厚,我在贴身衣物里缝了一个夹层,他……没有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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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南下,抵达长沙时已经是八月底。闻教授见两人把地图平安护送至长沙,当是时泪流满面。
彼时景行在长沙岳麓山下的新校舍还未建成交付,景行、首大与东华三校便借用长沙圣经学院作临时大学校址,三校合并,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
接到消息的各校教授和学生纷纷从北方赶来长沙,一时间恍惚又有曾相聚在首都时的盛况。
偌大的国家,似乎终于有了可容纳一张课桌的地方。
时欢看着身边的同学陆续抵达,与旧友团聚,相拥喜极而泣。
她等啊等,从八月抵达长沙,等到十一月临时大学开课,又等到一九三八年的到来,华北的国土寸寸沦陷,她都没有等到周箨的消息。
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经济学系的学生和文学院一起被安排在衡山学习。衡山钟灵毓秀,仿若硝烟之中的世外桃源,是个安心治学的好地方。
只有埋头书本的时候,时欢才能有片刻放下心中的焦灼和担忧,抱着微薄至极的希望,咬紧牙关,把国仇家恨吞进肚子里,捱过一日,又一日。
新历的新年才过,临时大学的学生又回到教室发奋苦读。
这一天天色擦黑,时欢和几个同学一起烤红薯,搓了搓手从火堆里抢了一个出来,正剥着皮,忽然听到顾之京的声音。
她从校舍门口向时欢跑过来,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周箨回来了,他来找你,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二十世纪初叶的那些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都像神仙一样吗?他们为什么会在小小的年龄,能有这么大的家国之志啊?”
《觉醒年代》一个剪辑的画外音。